第34章 第34轮明月

临近天亮的时候, 徐长安醒了。

母亲还在睡, 四周围寂静无声。

刚醒来,整个人都有点蒙圈,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沉淀了好一会儿。

走到窗边, 轻轻撩起窗帘的一家。外头天蒙蒙亮,隐隐还能瞧见寂寥的几颗启明星。一整座城市都在熟睡。

眯了几个小时, 眼睛酸疼, 估计眼袋和黑眼圈又该冒出来了。

一夜过后,口干舌燥, 嗓子眼几乎都快冒烟了。不行,得赶紧喝水去。

一提床头柜上的水壶,里面空空荡荡,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她实在口渴得厉害, 拿起水壶去外面打水。

堪堪走出病房,首先看到一个白影。

她顿时脚步一顿。

少年躺在走廊的长凳上, 双手抱臂,脑袋枕着围巾,正睡得酣熟。

真是睡得很熟,完全沉浸在梦乡,好像正在做着某个美梦。

医院的走廊冗长而沉寂, 灯光半明半昧。鼻尖还隐约环绕着一股消毒水气味儿,挥之不去。

此刻垂眸看着周最,一瞬间心湖翻涌,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宛如汹涌澎湃的海浪直接涌上心头。并以势如破竹之态快速而强烈的蔓延全身。

她无法辨析当时当下自己的情绪。感动?心疼?难受?似乎都有,又似乎不止这些,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各种情绪交织,纷繁复杂。

她眼窝一热,险些落泪。

这两天,几次三番,她都被他的行为弄得想哭。

他家境那么好,从小养尊处优,放着酒店的大床不睡,而在医院的走廊睡着冷板凳。虽说医院有暖气,可走廊到底不比病房封闭,半夜还是会冷的。这样睡上几个小时,搞不好就要感冒。

这要是被他父母知道,他们该有多心疼啊!

过了很多年以后徐长安才明白,这个时候的周最真的把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也是唯一的体贴和柔情都悉数给了自己。

早起的清洁工已经在清扫走廊了。路过周最身侧时,正打算叫醒他。

徐长安及时制止清洁阿姨,“别叫他,让他睡吧。”

清洁阿姨抿嘴笑笑,拿着拖把去了别处。

徐长安回病房拿了条医院的小毯子出来,悄无声息地盖在少年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就怕吵醒他。

少年睡得很熟很熟,面容清秀而平静。熟睡中的周最少了几分棱角,安静的像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动,呢喃细语。

她离得近,能从少年模糊慵懒的话语里分辨出他叫的是长安。

长安,长安,长安,一共三声。是呓语,却缠绵悱恻。

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拿起水壶继续去打热水。

***

那次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过后徐长安便不再提让周最回去了。

她觉得周最应该有分寸,他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自己不应该开头提这个。这次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她若再开口让他回去,只怕是会让他寒心。会让他觉得她这个人过河拆桥,薄情寡义。

两人都默契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相处如常。少年为了肖晓慧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这些母女俩都看在眼里。

空闲下来,她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周最的这份人情。人情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它其实就是一种负担。这人情拖欠得越久,负担也就越大。她想着她欠周最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不过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深究,任由它去。

术后第二天,徐长安一大早就接到了付忘言的电话。

“喂,小九?”她赶紧掏出手机,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付忘言轻柔的嗓音透过电流缓缓流淌着,“长安,我刚下高铁,阿姨在哪个医院?”

“小九你来青陵了?”她震惊异常,“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过来看看阿姨,她住院了,我理应来探望一下的呀!”好友轻快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入耳中,“你快说阿姨她在哪个医院呀?”

“在二院。”徐长安赶紧问:“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打车过去。”

“行,那咱们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两姑娘很快就在医院门口碰面了。一见到面,立马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长安松开付忘言,“这么大老远你还跑一趟,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阿吟本来也要跟我一起来的,可她表姐这两天结婚,她得当伴娘,实在走不开。依依从宛丘过来太远了,春运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票,让我替她给阿姨带个好。”付忘言指了指脚边的行李箱,咧嘴一笑,“只有我是最闲的。我来看阿姨,顺便在你家过年,长安你欢迎我的吧?”

“欢迎欢迎!”徐长安满面笑容,“咱俩去年就说好了,你今年在我家过年,省得在付家受气,还要看你继母的脸色。”

付忘言笑吟吟地摇着徐长安的胳膊,“长安你真好!”

“春运车票这么紧俏,你怎么买到票的?”徐长安问。

“找我小叔叔弄的呀!”付忘言无比自然地说:“本来说是坐飞机的,可这两天天气不好,就坐高铁了。”

徐长安这才想到那天她漏了付今年。以付今年的身家背景,一张车票根本就不在话下。事发突然,她不愿让付忘言夹在中间难堪,不仅漏了付今年,而且都没把这件事告知付忘言。几乎下意识就去找了周最。

为什么情急之下,她首先想到的会是周最,而不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好友?

而以周家在西南边境的地位,一张车票自然也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可周望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司机亲自开车送她回青陵?

一时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迅速遍布全身。她脸色白了白。

“长安你在想什么?”付忘言察觉到好友已经走神了。

徐长安敛起神色,“没什么。”

其实看望肖晓慧,和在徐长安家过年都是次要的。付忘言主要是放心不下徐长安。怕她继续钻牛角尖,过不去霍霆那个坎。

“阿姨怎么样啊?恢复得好吗?”付忘言问。

“挺好的,医生说住个一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

“那就好,阿姨就是太累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操劳了。”

两个姑娘一边说话,一边往住院部方向走去。

两人推开病房门,周最也在。少年背对着病房门坐在椅子上,正在给苹果削皮。

水果刀捏在他手里,刀锋锐利,寒光咋现。少年瓷白的手修长而有力,指节分明。那刀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行云流水间,苹果皮一点点剥离果肉,越变越长,中间竟然一点都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