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未归人(七)(第2/3页)

裘宝旸不由分说,还是为她捻亮了一些光亮。

“木兰姐跑来两回寻你不见,转而将哥唤醒了。说你不在帐中,木兰姐吓坏了,把哥也吓得,以为你被那虑贤掳了去。”

唐糖很专注,半天才抬头问:“你未曾得闻?京城水桶一般,赵思德早就交由京武卫看押了。”

裘宝旸瞟一眼远处赵思危行营,小声道:“思凡说那位失血无数,我始终还是担心你被他吃了,补血。”

唐糖神情专注,又打磨了一会儿,方才抬头笑:“你不知那紫虚丹的药效,赵思危服得不算多,若他真有长生之念,那药量便太少了。此番遭那磁石暗器,他早便活不成了,赵途玖便是例子。”

“所以你就对他不设防?”

“该防的我自会防。”

“不该的也要防,他不吃你,搞不好正惦记娶你。”

唐糖笑得厉害,手中利器差点划到了手:“你可拉倒,要非此人催命一般,我何用在这里挑灯夜战?他要有你宝二哥十分之一的儿女情长,今番也已活不成了。”

裘宝旸凑前去看:“他要你做的?”

“嗯……倒也不能算。”

“你半天都在切磨甚,麻花?”

“这是接连桨轮的轴。”

裘宝旸瞥一眼唐糖身侧,一册翻开的编年、一支笔,册子上深深浅浅数行暗迹就着暗灯依旧触目,那几笔暗红色勾勒的图样,正是唐糖以血写就。

“你还在以血泪同那修理扑翼机的小学徒扯淡?”

唐糖莞尔:“宝二哥不可造次,什么小学徒,术业有专攻,但看行文,这字里行间怎么说也是位前辈。总比我强多了罢,嗯,许是位刚摆弄扑翼机的前辈。”

“哥同木兰姐都很担心,你不睡,这位偏爱修理扑翼机的前辈也彻夜不眠?你俩素未谋面,彻夜笔谈,你就不怕他是那志怪话本里的笔精笔怪。”

“哪有如此务实的鬼怪,能同我一笔一笔画明白这许多要紧机关,教我豁然开朗。他提的法子,你别说,我少时还真画过想过,果然是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十分难得。”

“被你吹得神乎其神,在哥看来益发蹊跷。就算有些本事,恐也不过是个故作与你有缘,只为骗你交心的无耻蓝颜,让纪陶知道了估计要吃大醋!”

“切,纪陶才不会如你这般龌龊。得亏你不会昆仑文,不然你可得罪了人。”

“他若坦荡,你何不让他干脆告诉你永庄在哪里,哥陪你杀过去见了真人,亲自看看那扑翼机岂不爽快?”

唐糖蹙眉:“我倒是问了,只是……永庄所在,前辈说他走遍几处庄口,也未见过哪尊石碑上刻过,问遍了人,也没问到地图。”

“这就对了!他正是个骗子无疑!自己的住处居然连张地图还要去石碑上找?说出去谁信?”

“说了他是从卢镇飞过去的。”

“那卢镇的图他总可画一个给你?”

“这个……”

“唐糖,思凡说你学的是假昆仑文,你亦说她学了假的,孰真孰假,原来哥只信你,如今真是难分了。他说你就信?你那么精细个人,怎么就这么好哄骗。漏洞百出,那么暖的天,那人却说还结着厚冰!”

唐糖被他数落半天,听到这里却顿了顿:“宝二哥,你说,这冰……”灵光乍现一般,急急执起了笔。

裘宝旸见她索性不予理会,只得无奈摇头去了,打算早起再托那谢木兰好生看顾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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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裘宝旸出帐,去昨夜那个角落,却已不见了人。

寻遍行营,问到个秦骁虎贴身的副将才知,秦将军奉赵思危之命,领了小支人马及工匠数名,同着唐糖凌晨便出营去了。

大事又不叫上他,裘宝旸十分不快:“去了哪里?”

“他们翻找了好一阵地图,纪夫人用……用她的血将那远近绘在了一本册子上,这才出发去的。”

“具体哪里?”

“大约是宝镜山北麓。”

“哥也去找找。”

那副将一楞:“裘大人还是别去了,宝镜山南虽以竹海闻名,它那北麓却为阴山,人迹罕至,地势极险,积雪至今未化。何况北麓无路可行,不然秦将军也不用连工匠都带上了。”

“远么?”

“三天的路程应该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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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未到,唐糖他们却已被困于南麓不得前行。

这样陡直无人的地势,要比图中描绘得险要得多。前方哪里还有什么山路,前方分明就是冰川了。他们要是再往北行数步,便可能顺着堕入万丈冰谷。唐糖望了一眼,竟是僵住了,眼前这片刺眼的白,并不是雪,那根本是处无有边际的冰渊。

崖面坚硬如石,他们带来的冰镐是钉不住的,即便真有一班工匠愿当死士,钉出一条可供兵马向下缓行的滑道来,恐也是要前赴后继,断送出大半人的命去,方可成功。即便如此,没个一年半载,这条路的影子都别想有。

但见天色已晚,更有层云压顶,山中雨,似是说落就要落下来的样子。秦骁虎建议就地驻扎,一队人马只得下到林中,寻一处平地就近宿营。

唐糖就着将晚的夜色又查看了一回地形,雨夜便不由分说笼了下来。唐糖回帐掌灯,握着地图仔细核对,这才提起笔来,将所处地形,据今日实情再次细细描了一回。

唐糖眼睁睁等了三刻,却迟迟不见纸上墨迹浮现。雨声淅沥沥打在帐上,甚是催眠,她连日奔波,此刻眼皮沉沉,倦困来袭,便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时,雨却是停了,唐糖是被林中一阵轰鸣之声吵醒。那声音不近,声响却极大,仿似要去割破长空,又和着树叶为利器所打碎的声响,鸟雀的惊慌声更是此起彼伏,仿佛在四散而逃一般。

唐糖心头一动,急查抱着入睡的编年,只是一无所获。她飞奔出帐外,却见那一个个早起的兵士与工匠,他们仿佛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似的,一切如常地正收拾营帐。

那林中轰鸣在她听来确是益发近了,她不由分说循着那声音去,只听秦骁虎在她身后喊:“唐糖,可是要寻水源?向北侧行数百步……”

唐糖并未应他,却已奔得远了,秦骁虎见她去的正是水源所在,便未多想。

秦骁虎不知,唐糖临溪只逗留了一会儿,仔细聆听那声音,却发现那轰鸣声已渐渐消减下去,她顾不得晨间那溪水冰凉,踏着水便往更北——正是那溪流的上游处奔去。

那小溪流正是上游那一汪水潭的支流。

那水潭不算宽阔,恐怕也算不得幽深,因为映入唐糖眼帘的,正是一具庞然大物,如同一只从未见过的巨鸟。它歪斜着身子,半个身子杵在那汪水潭之中,还有半个露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