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段缱的神色随着霍景安的叙述越来越惊异, 到后来却是重归于平静, 心头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之感,甚至还有一点轻松, 暗暗舒了口气。

原来, 并不只有自己一人经历了这些玄怪之事,还有更加怪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与身旁人那重历人生的经历相比, 自己做的这些怪梦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你的经历”她喃喃道,“果然玄怪至极, 难以对人言可是夫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霍景安微微一笑“你唤我一声夫君, 我喊你一声娘子, 你我夫妻二人一体,本来就不该有所隐瞒。你是我的妻子, 缱缱, 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

段缱看向他, 清丽的眸中仿若盛着月华, 盈盈若有光“可是在这之前, 你都没有和我提过只言片语。”

“你也说了,这些玄怪之事难以对人言。”霍景安道,“我本来想新婚之夜就告诉你的, 可是我怕你不信,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段缱敏锐地抓住了这其中的重点“那时候没有, 现在就有这个必要了”

霍景安顿了一顿。

“缱缱, 你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吗”

“我相信。”段缱毫不犹豫地回答,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他苦笑“可是我却无法确定,这些事到底是我真实经历过的,还只是我发的一场大梦。”

“我知道。”段缱低下声音,“我也和你一样分不清梦中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又或许现在才是梦,我梦到的那些才是现实,真真假假,虚幻现实,都恍惚难辨夫君,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个梦这种梦,我不是第一次做了。”

霍景安一愣“什么”

“最早是在去年的四月”她陷入回忆,“在去给母亲出城上香祈福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回城的途中被一群山匪劫路,命殒山中那个梦应验了。”

霍景安怔怔地看着她。

段缱以为他听不明白,解释道“就是你在城外救了我的那一次,那些匪徒假扮商户在半途中阻拦我的车架,凶险万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算不死在他们手中,也会死在车夫的刀下。”

霍景安的嗓子有些发紧“你你梦见了”

段缱点点头,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当然,和梦里的情况不同,我没有只带着府中的护卫就出了城,而是随行了两列禁卫,你也出现了,从车夫的手里救了我。可是在那之前发生的事,那些假扮商户的匪徒,回城时的大雨,货堆里抽出的长刀,都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那时的我又惶恐又庆幸,惶恐会做这样的怪梦,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后来,我又做了几回梦,但和那个梦不同,后面的几场梦都没有应验,只是”

她小声把自己做的那几个梦和霍景安说了,包括那个他被群臣拥立登基的梦。“虽然它们都没有应验,但我有个猜想,或许,这些梦本来是应该变成现实的,可是因为我活了下来,没有被那些人杀死,所以事情起了变化,导致了梦境和现实的不同。”

“不同”霍景安道,像是在询问她,又像是在单纯地重复她话里的词语。

段缱沉默片刻。

“霍大哥,你实话和我说,在你那五年的经历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室内陡然陷入寂静。

刚才霍景安对段缱说的那些话里,只讲述了他那五年的大概经历,如藩王叛乱、赵瀚退位等天下大事,其中的细节都被他一概略过了,包括段缱有没有嫁给他、段家后来怎么样了、母亲后来怎么样了,他都没有提起,但是他不提,不代表她猜不到。

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他避而不提这些,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些事无法对他人言明,比如说那个人早已死去。

窗外寒风低啸,吹打在芭蕉叶上,引起一阵沙沙作响,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给这沉夜送上一抹光亮。

良久,霍景安的声音才低低地在黑暗中响起。

“不错。在我上一世的时候,你在祈福回城的途中遭刺客杀害,香消玉殒,时间就在盛清七年的四月。”

即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在亲耳听到霍景安承认时,段缱的心还是难以控制地颤动了几下。

“所以那些梦都是真的我梦见的那些是未来本该发生的事情,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只是因为我活下来了,这一切才发生了变化,是不是”

“不,不止是我,还有你”不等霍景安回答,她又接着道,“你也不同了,你在我即将遭难时出现,救了我,娶了我这一切都不同了”

霍景安无声地点了点头。

段缱睫翼微垂“所以,我刚才的那个梦,也是真的,是不是它曾经发生过,是不是”

“是。盛清十一年,薛茂奉我之命,前往征讨通州,那时你的父亲正领兵在利州抵挡秦西王的兵马,所以那个时候把守通州的是你的兄长,段逸。”

“阿兄他”

“他没死。”霍景安飞快地接过她的话,“他只是被薛茂重伤,但医治及时,保住了性命,不过就是落下了点病根,不能再轻易上战场。但一年后我入主长安时,他和岳父都还好着,没有大碍。”

只不过很是沧桑,毕竟那时她已经身死五年,赵静也去世了,段家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个,又逢天下大乱,情形实在不能说好。

这是霍景安没有说完的话,当然,只要妻子一天不继续梦到岳父和舅兄两人,这些话他就一天不会说出口,永远烂在心里,有些事不是照实说就能皆大欢喜的。

“那我”段缱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提起话里接下来的那个人,“我娘呢”

霍景安沉默片刻。

“你娘因为你的事,在盛清七年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很快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

“我的事”段缱轻喃,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你的死,她很伤心。”

有那么一会儿,段缱想纠正霍景安这一句话,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那时是盛清七年,她和母亲还没有因为亲事闹翻,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还很深厚,如果她在那时候死了,死在了为母祈福回城的途中,还是因为受到了母亲削藩的牵连,被秦西王和淮阳郡王联手报复、派人刺杀而死或许母亲真的会悲痛欲绝也说不定。

恍惚间,她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小姑娘,最大的烦恼是母亲久治不好的咳疾,如果自己在那个时候死去了,纵使会有惊恐不安,可和现在母女离心、丈夫母亲几乎反目成仇的状况相比

“段缱。”

霍景安的一声低唤让段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自己,低沉的声音里似乎发着寒,让她不禁身子一震,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