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赵静神色一变, 又慢慢冷凝下来, 转过身去, 没有言语。

殿里一时陷入冷寂, 半晌,她才开口道“不错, 我正是为了这天下江山。”

段泽明闭上眼“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赵静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为了赵家, 也不是为了大魏,我之所以想让缱儿嫁给陛下, 就是为了抓牢手中的权势。你猜的很对。”

段泽明讥讽道“因为陛下容易控制, 缱儿嫁过去后, 你仍旧可以当你总揽朝政、掌管大权的皇长公主, 可一旦缱儿嫁给了霍景安,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不是”

这一回, 赵静应得很干脆“不错, 陛下羽翼未丰,手无人脉, 缱儿嫁过去,很容易就能拿捏住他, 待得产下一子, 再杀父立子, 扶持幼帝登基, 她就可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成为人上之人。”

她转身看向段泽明,目光坚定有神“跟太后比起来,皇后之位根本就不值一提。”

“杀父立子”段泽明震惊不已,不可置信道,“你竟是打着这种主意”

“怎么,你没想到”

他当然没想到他只想过妻子此番变卦是为了权势,从没想过她居然会追求权势至此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冷笑道“皇长公主好计谋,恐怕到时候垂帘听政的不是缱儿,而是殿下你吧”

赵静微微一笑,对他的讥嘲浑不在意“随你怎么说,是缱儿也好,是我也罢,都是自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将来就是放权,也能安心交给那个孩子,不必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岂不和美”

“和美”段泽明不可思议地笑了笑,生平头一次,他觉得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妻子陌生得可怕,“赵静,你简直是丧心病狂,用女儿终身去赌你的富贵权势,你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娘”

“我当然是缱儿的亲娘,就是为了她着想,我才会这般殚精竭虑”赵静也变了脸色,大步走向一边,“缱儿从小就明事理,她现在是被情爱迷了眼,才会痛不欲生,觉得我是在逼她,可只要她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段泽明压抑着怒气道“她的明事理,不是你用来逼迫她的理由”

“我没有逼迫她,我已经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只要她说一个不字,我就立刻回绝陛下,再不起这个心思”

“那我今日会至此处,你就应该明白缱儿的选择是什么了。如何,长公主殿下准备收手吗”

“”赵静沉默一瞬,转身看向段泽明,“夫君,你现在身任太尉,统领三军,我问你,在经历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后,你可还愿回到当初,成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士兵小卒”

段泽明看着她的目光中带有果然如此的失望“你还是不死心,是不是”

赵静道“你先告诉我答案。”

他怒极反笑“好,那我告诉你,我愿意,只要让缱儿和逸儿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就是立刻要我的命,我也愿意被迷住眼的不是缱儿,是你你只看到了几年后的可能风光,却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缱儿大婚在即,你却忽然要她改嫁,霍景安岂会坐视不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一个轻微的表态,你好不容易维持的诸王平衡就会在瞬间被打破,到时不仅是你的皇长公主,就连这天子的位置都要换个人来坐你还有没有脑子,赵静还是说你被权势冲昏了头脑,连这点形势都看不清楚”

赵静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道“我当然考虑过这一点,你以为我没有权衡利弊过霍景安如果身在晋南,手头有他的晋南大军,那自然两说,可他现在孤身待在长安,要制住他轻而易举,他要是想要保命,就只有妥协的份”

她说得振振有词,段泽明却只觉得可笑“你想做什么鸿门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异想天开了”

赵静道“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万无一失之策。”

“你已经决定了”

“对。”

段泽明静了片刻“你有没有想过,缱儿今天是向我求援,如果她发觉事情还是没有转机,她会去找谁”

赵静听出他语气中似有为自己考虑之意,以为他也产生了动摇,面上就出现了几分笑意,上前两步,靠近丈夫道“她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知道她会去找谁,可只要让她出不了大门,她又能去找谁呢”

见段泽明沉默不语,她又道“夫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大可不必。这件事我已经和陈郃他们仔细商量过了,朝中官员虽然多见风使舵,但忠心之人还是不少的,缱儿嫁给陛下,利大于弊。”

“陈郃”段泽明问道,“孙行才呢,你可有请教过他”

赵静笑道“这是自然,孙先生是我的心腹,怎么能少得了他说起来,他也和你一样存着担心,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已经有万全之策,所以什么也不用多虑,到时你只要里应外合,配合我们,这件事就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万全之策”段泽明讥笑一声,“长公主既有万全之策,又何必仰仗在下”

赵静脸色一变“你”

段泽明打断了她的话“缱儿是我的女儿,她的终身大事,还由不得你来做主她和霍景安的亲事照旧,你若想当你的人上人,烦请再去找个女儿来,我的女儿高攀不起”

“段泽明”赵静也动了怒容,“你”可没等她把话说完,段泽明就拂袖而去,留她一人待在殿里,惊怒不已。

段缱在兰渠阁里焦急不安地等着,眼见天色逐渐变暗,她又一次叫了采蘩进来,询问父亲可曾回来。

采蘩先是回了一句“尚未”,又道“已经派小子去前门候着了,一旦将军回府,就会立刻赶过来报信。郡主还是先用膳吧,别饿坏了身子。”

段缱哪里吃得下,但采蘩的一句“说不定等郡主用完膳了,将军就回来了”让她勉强坐回了椅子上,命人摆饭,不过依旧吃得极少,只将就对付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采蘩见此又是一阵担忧,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依着吩咐把东西撤下去,继续去前头看着。

就这么过了盏茶时分,前头的小子跑了回来,边跑边叫着“将军回来了”,听得她心里一阵欢喜,忙进了里间道“郡主,将军回来了”

段缱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不等采蘩说些什么,就快步出了房间,提着裙子在抄手游廊上快步穿行,采蘩采薇连忙提着灯笼跟在身后,很快,她就过了二门,遇上了正踏着大步往里走的段泽明。

见到段泽明,她一阵激动,唤了一声“爹爹”,就快步上前,紧张不安地看着他道“娘那边怎么说”

段泽明停住脚步,看向段缱。

几天的茶饭不思让段缱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她本就生得娇小,如今只着了一件单衣襦裙,在晚风的吹拂下显得异常单薄,看着女儿绞着手立在暮色之中,一双清丽的眸子里尽是紧张不安,段泽明就一阵心疼,对赵静也愈发不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