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更)

因今年雨水多,早朝上,依旧议论的是川河谷一带的水患问题。

上一次水患后赈灾之事,云迟在京城调控了一半,因为西南境地出事儿,剩下的事务他便交给了别人,因他不在京城,早先议定对川河谷一带兴修水利以及治水方案,也因他在西南,路途遥远,不好掌控,而耽搁了下来。

如今,他回到京城,川河谷一带的水患治理问题,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因还是初步方案,所以,还待商酌修改。

花颜听着朝事儿,你一言我一语,不见什么真正的有效的法子,渐渐地犯了困,见大臣们没有奏折再呈递上来,便悄悄地下了台阶,从后面溜出了议事殿。

云迟眼角余光瞅了她一眼,嘴角微勾。

朝臣们都发现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自从西南一趟和临安一趟回来,太子殿下身上便又增了几分威仪,让人在他面前,不敢轻易揣思,而今日,他却一改连日来肃凝着的容色,眉眼破有几分柔和,让整个早朝上哪怕讨论的是严肃的朝事儿,气氛也比往日轻松。

赵宰辅打量着云迟,暗想着东宫是出了什么好事儿?一时间不得其解。

花颜出了金殿后,站在殿门外,看着外面落雨如珠,噼里啪啦地打着地面,连成一线,想着这雨比早先更大了,川河谷一带估计又发水了。

不过这些年,川河谷一带十室九空,不想搬离故土的百姓们都搬去了山上住,鲜少有五年前那样堤坝决堤,大面积的发水,十数万百姓受灾伤亡的情况了。

她正想着,赵宰辅的长随凑过来,笑着打了个千,“小忠子公公!”

花颜转过头,对他还了一礼,叫不上名字,所以就干脆笑着不称呼。

那长随心里惦记着赵宰辅交代的事儿,也没在意,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她,悄声说,“我见小公公很喜欢这种把玩件儿,正巧前些日子在市井里巧遇了一个,便想到了小公公,你看看,可如意?”

花颜心思转了转,不接他的东西,也压低了声音,笑着问,“这是什么?”

那人立即打开盒子,“是一件冰晴的玉壶,水头极好,难得一见,尤其是雕工,更是难得,你瞧瞧,这是前朝巧雕大师余华生的手笔。”

花颜闻言伸手接过来,随意地看了看,点头,“不错,还真是余华生的手笔,的确难得。”

那人笑着说,“小公公笑纳了吧!这可极难得,不好淘弄。”

花颜搁在手里把玩,想着小忠子能轻易地收礼吗?口中笑着说,“是个好东西,不过,无功不受禄啊!”

那人一笑,连忙说,“小公公说的哪里话?你喜欢,哪里需要什么功?喜欢就拿着,你我交情也几年了,私下走动一件物事儿,也是无碍的。”

花颜不说话。

那人立即说,“我在宰辅跟前当值,也多年了,宰辅常说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话落,他嘿嘿一笑,“否则我一个奴才,哪里有银子买这个东西?”

花颜点头,深以为然地觉得赵宰辅说得极对。

那人见他点头,又悄声说,“如今太子殿下跟前就你一个侍候着,但这将来,帝王有规制,总会提些人再带在身边,以后,作为宫里的大总管,小公公可不能如以前一样了,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偶尔也是可为之的。”

花颜“噗哧”一下子乐了,“说得对。”

那人见她又是点头,又是笑,似乎开窍了,心里大喜,问,“小公公觉得这礼物如何?”

花颜一本正经地说,“极好的。”

那人笑着说,“那……小公公可收下?”

花颜思忖着想必小忠子是极喜爱这种小玩意儿的,否则人家也不会主动送上门了,一般主动送上门的,都会投其所好,她琢磨着水至清则无鱼很对,又琢磨着这收礼是一把双刃剑,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种事儿,也要看怎么拿怎么吃。

川河谷一带要治理水患,这将来便是要动用国库一大笔银子,虽然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是必然会加重税收,但若是劫富济贫,兴国安邦,那么,这礼,不收白不收嘛!

一个长随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价值几千金的玉壶,可见赵宰辅府,很有钱嘛。

她想起了赵宰辅生辰收的礼,东宫送去了六十万两银子呢。

于是,做主地替小忠子破了例,点头,“多谢老兄了,这东西我着实喜欢,就收了!改日我也送你一件,礼尚往来。”

那人一听,连忙摆手,高兴地说,“不必不必。”

花颜绷起脸,“说是礼尚往来,老兄若是不同意,这东西我可不能收。”

那人愕了愕,寻思着说,“那好,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

花颜觉得这人不愧是赵宰辅带在身边的,心思活的很,这转眼就同意了。出手这么大的手笔,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呢?于是,她惆怅地说,“老兄,你这东西太贵,这些年,你也知道我,只拿着殿下给的那么点儿俸禄,这还礼……没有你的贵重啊。”

那人立即说,“我与小公公结交个情分,这礼轻重着实无碍。”

花颜主动说,“这么着吧,你有啥事儿,今日只管说,只要不是杀头掉脑袋受太子殿下惩罚的罪,我都应你一应。否则收了你这礼,我心下不踏实啊。”说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壶。

那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再看小忠子似喜极了这玉壶,心里乐开了花,想着宰辅临下车,将这个交给他给小忠子,果然有用,瞬间对赵宰辅佩服敬仰如滔滔江水。

于是,他顺着花颜给出的杆子往上爬着说,“这个,一定不会,我哪儿能害小公公。”

“那就好。”花颜故意松了一口气,催促说,“快说,殿下一会儿该下朝了。”

那人容不得多想,凑近她问,“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别的,正好奇今日东宫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殿下怎么起晚了?自从殿下监国以来,除了免朝时,风雨无阻,从未因故误了早朝。”

花颜没想到问的是这么简单的事儿,转而一想,搁在云迟的身份上的事儿,都不算是简单事儿,哪怕他其实只是许久未曾好好睡一觉,她昨日突然来了,他心情好,一夜好眠,起得晚了,又因她要跟着,收拾了一番,故而耽搁了些许时候,其实也不算太晚。

但这么简单的事儿,在别人看来,原来很不简单。

如今云迟的一举一动,已经让年逾半百经历了许多的赵宰辅都警醒着心,更遑论其余朝臣了?

可见,太子殿下威仪如今着实不一般了!

她想着人家给一个价值几千金的玉壶,就为了打听这么小的事儿,总不能让人觉得物无所值,下次可就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