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屠下重逢(第2/5页)

他从两年前开始,始终在查南淮的行踪,两年来,那个男人去了太多的地方,可唯独是比利时这个地名,让他有感觉。他不相信南北死了,无论南淮做了多少伪装,因为他知道,那个疯子和自己一样,太看重南北。

如果她真的死了,东南亚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程牧阳走进浴室,打开水,冲了一个冷水澡。

十一月的沙特,已经进入了冬季。

白天从机场出来时,还流着汗,到现在,已经是10℃以下。虽然房间里有恒温的空调,但毕竟是冬天,凉水淋在身上,是渗入骨头里的冰冷。

就在擦干头发的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宁皓举着台迷你电脑,晃了晃。

“老板,小风在比利时,找到了你要的东西。”

程牧阳有一瞬的反应,很快拿过电脑。夜晚的灯光里,明显是在一个餐馆外的偷拍,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背影。熟悉的地方,他不可能忘记,这是布鲁塞尔东南八十公里处的于伊市政府广场,是那个中国餐馆。

照片是连拍,但没有正面。

整个餐馆只有她带着宝宝,每个动作都看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从挑菜到喂到宝宝嘴巴里,擦嘴,偶尔还轻扯宝宝的衣服,亲亲宝宝的额头和脸蛋。

他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南北。

纵然看不到正面,可他知道一定是她。

程牧阳的手因为没擦干,还有些滑,竟拿不稳一个这么小的电脑。

他就靠在洗手间门口,不停看这四十多张照片。

反反复复,很多遍。

但他没想到,她有了宝宝。

程牧阳轻轻吐出一口气。

胸口因为刚才的紧张,有些隐隐发疼。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揽住宁皓的肩膀,难得声音不稳地说:“我做爸爸了。”

宁皓抬了抬帽檐,也是满眼喜悦,却还不忘开玩笑:“老板,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女儿?”

程牧阳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作势要拧断。

“是,绝对是,”宁皓可不是什么功夫老手,纯粹靠的是几根手指和大脑,他可不敢和程牧阳造次,“不过,小风说,他跟丢了。”

“三天,”程牧阳伸出三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告诉小风,三天之内找到我太太和女儿。”

2

比利时。

南北拿着和小臂一样长的铲子,给花填土。她戴着大大的遮阳帽,露出半张脸,而身边蹲着的小女孩,也戴着和她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些的遮阳帽,认真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花棚是恒温的。

虽然是冬天,但是难得好太阳。

“爸爸呢?”

“爸爸在中国。”南北柔声说。

“爸爸在中国做什么呢?”

宝宝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却问得很认真。

她笑:“工作啊。”

“爸爸为什么要工作?”

“给你买奶粉吃啊。”南北笑着摘下手套,摸摸她的脸。

她看着宝宝的眼睛,和他一样的颜色,只是很亮很清透,睫毛很长,随着眨眼的动作,很快就带走了南北的所有思维。她想起,在菲律宾生死之间的那个梦,少年时的程牧阳,也是这样安静,并且干净。

“妈妈。”宝宝忽然学着南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嗯?”南北捂住自己的脸,把她的小手按在手心里。

“宝宝吃得不多,”宝宝小声说,“叫爸爸不要工作了。”

南北听得啼笑皆非,答应下来。

南淮并不常来这里,只是在宝宝刚会说话时,陪她住了半个月。可能一个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天性就很依赖“父亲”这个角色,所以宝宝真的很喜欢他,甚至在学会叫他爸爸后,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南北的房间走出来,叫南淮起床,并且一定要亲自把床头的拖鞋,并拢摆好,再让南淮下床。

其实小哥哥只是第一晚累了,才睡得久了些。

余下的十几天,他却都乖乖躺在床上装睡,直到宝宝出现。

也许到宝宝懂事了,她需要给她讲,这个爸爸不是真的“爸爸”。不过,看宝宝现在的样子,她甚至想,这一天可以永远不用到来。让她觉得有爸爸、有妈妈,每天问些奇怪的问题,真的是最幸福的事了。

晚上南淮打电话来,她和他说了这件事。

南淮的声音,也是出乎意料地温柔,他说他会尽快解决手里的事情,在农历新年赶过来。两个人交流着宝宝最近的近况,说了半个小时后,南淮突然就问她:“昨天,你带宝宝去布鲁塞尔了?”

她自己虽然能偷跑出去,但想彻底瞒住他,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也承认得坦然:“我忽然想吃那里的菜。”

南淮沉默了会儿,笑起来:“有些小麻烦,明天我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她倒不意外,“嗯”了声:“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读书时,南北住在法语区,可这次住过来,却大部分在布鲁塞尔以北的荷兰语区。有时候带宝宝出去,还要带上个翻译。在一些特定的时间,她总喜欢带宝宝去走一些自己和程牧阳走过的地方。

搬家后不久,就是中国农历新年。

南淮没有准时来,却来了个意外的客人——沈家明。

宝宝很礼貌,但是明显对沈家明充满敌意,她始终趴在南北的怀里,从吃年夜饭一直到睡着,都不肯离开,最有趣的是,只要沈家明想和她说话,宝宝一定会问她问题,打断两个人难得的沟通。直到小孩子真的睡着了,南北才把她放到小床上,让人看着,走出卧室。

她的卧室外,就有个小型的客厅。

沈家明坐在那里,拿着根烟,在手指间来回把玩着,却不点燃。

“在戒烟?”南北奇怪地问他。

“没有,”沈家明笑看她,“怕对小孩子不好。”

“她睡着了。没关系,你抽吧,一会儿会有人处理味道的。”南北在他对面坐下来,“怎么这么好,新年特地来看我。”

“没什么,”沈家明轻轻地嘘出一口气,“就是想看看你。”

南北笑:“忽然说得这么煽情,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没有。”他把手里的烟放到桌上,把眼镜也摘下来,丢到桌上,“玩骰子吗?”

“可以啊,反正今天是新年。”

南北让管家拿来骰盅和筹码。花花绿绿的,堆在透明的长桌上。

沈家明笑着拨开那些筹码,轻轻地用右手晃动着骰盅,看她:“如果你赢了,我送你个新年礼物。”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从骰盅传出来。

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他每次想要送她礼物,都要这么做。既让南北赢,又让她收到礼物,乐此不疲。在暗红色的壁灯光线里,她看沈家明的手,想起那段她过去生活里最平稳,没有任何生命威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