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川的矿床(第2/5页)

只有寥寥四五个人。

沈公正盘膝在棋墩旁,一动不动地捏着白子,而老人家的对面却没有人。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程牧阳和他的那个表姐都在,只不过是在看楼下的戏台。今晚他穿了身银灰色的丝绒修身西装,纯白色的衬衫,配了钻石菱形的白色领结。

活脱脱,就是个旧上海的洋派银行家。

她端详他的背影,不过几秒,他就有了感觉。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温和淡漠,像个陌生人。

南北也只是抿起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北北,来,坐这里。”沈公笑呵呵指了指棋墩另一侧那个空置的位子。

她依言坐下来。

棋盘上的黑白布局,她很熟悉,很轻松地接过黑子,陪着沈公落子。

偶尔分神,余光总能和程牧阳相碰,随后她又会迅速移开视线。

《薛平贵与王宝钏》落幕后,是沈公比较偏爱的《皇甫少华与孟丽君》。沈公把她一个人留在棋局这里,移身到珠帘之前,落座看戏。

南北继续托着下巴,独自继续这局棋。

直到程牧阳坐在了她身边的藤椅上,安静地看着她自己和自己下棋。

“怎么不听了?”她轻声问他。

程牧阳低声告诉她:“听不懂。”

南北忍不住笑了声:“我看你有模有样的,还以为你是真喜欢歌仔戏。我以前陪沈公听戏的时候,也经常会睡着。”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配着这身西装领结,还真有些旧日风情。

“歌仔戏,也叫芗剧,”她轻声给他解释,“不止在台湾,很多老辈人都特别爱听。”

他淡淡地“嗯”了声:“所有的戏曲,在我听来都没什么差别。”

南北在两指间夹了个白子,眼睛看回棋盘:“很正常,你的世界在东欧。”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始终近似于耳语。

这房间里的人都在专心看着戏台,而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

程牧阳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需要落子的地方。

南北倒是意外了,偏过头去看他:“你也会围棋?”

“弈棋被称为‘白刃格斗’,很适合培养人的全局掌控力和耐心,”程牧阳仍旧低着声音,有条不紊地说,“这是‘当湖十局’。清朝两大国手范西屏和施襄夏的唯一对弈,寥寥十局,妙绝古今。学过围棋的,应该都熟背过这十局的棋谱。”

他的答案,永远都能出乎她的意料。

南北轻轻地用高跟鞋的鞋跟碰了碰他的腿:“程小老板,我真的认识过你吗?”

他捻起枚黑子,把玩在两指间:“你还有很多时间,用来慢慢了解我。”

如此简单的话,却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危险气息。

2

诡谲狡诈,残酷无情。

她忽然就想起了波东哈给他的评价。

可她却想象不出,眼前的程牧阳,能有多么残酷无情,狡诈倒是有一些。

啪嗒一声,程牧阳落了子。

“我听说,你对这桩生意,非常强势?”南北拿起白子。

“还好。”

“中国人讲究颜面,赚多少钱并不重要,”她轻声说,“小心引起众怒。”

她说完话,才开始看棋盘。因为久不碰围棋,她只记得七七八八,所以总要想一想下一步是落在哪格。

就在出神时,程牧阳忽然就握住她的手,引着她落了子。

他的手很暖,她却因为包房温度低,又只穿了件窄身的小旗袍,手脚早已冰凉。这么乍然地肌肤接触,他才发觉她真的很冷,索性握紧了些:“要不要回去,换件长袖的旗袍?”

南北余光瞥到沈家的大儿子,沈家明的父亲,自珠帘后起身而出。

“范西屏和施襄夏,成名一生,却只有过这一次对弈,”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看着程牧阳说,“其实呢,他们当时对弈了十三局,而传到现在的‘当湖十局’,只是部分而已。”

身侧站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仰头看了眼,乖乖地笑了:“是不是,沈伯伯?”

沈家明的父亲笑了笑:“‘当湖十局’虽然是各有五胜,西屏执白却先行六局,这并不合规矩,所以有十三局的说法。只可惜,除了当时的人,恐怕没人知道那三局的输赢。”

她“嗯”了声,随口道:“这两大国手是同乡,或许是关系太好,不愿争出输赢。”

程牧阳的手臂搭在自己膝盖上,接过小姑娘递来的茶盏,听着她和长辈闲说着清朝的棋局,目光却从未从她脸上离开。

戏近尾声,终于有了新的客人。

是那日在码头上,始终观看程牧阳惩治内鬼的中年男人,他身后除了两个随从,仍旧跟着自己的两个女眷,偏年轻的那个还抱着个小男孩。

众人寒暄时,她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看自己的棋盘。

约莫能猜出,这个两鬓雪白的中年男人,就是周生家的人。可惜她和这次明争暗斗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也无须寒暄。

四个姓氏,本就是在迥然不同的土地上生存。

因为规模和影响力,才始终齐名,除了南家和沈家,因为多年前的一些事情,有了超出寻常的友谊。余下的姓氏,倒真没有太多瓜葛。

她晚饭没有吃,只喝了杯热牛奶,坐到现在已经有些饿了。

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房间,却在最后,那个周生家的中年人,终于笑着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听说南淮最近出手了一批东南亚紫檀木,都是经年大料。我听到这些消息时有些晚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南北倒是意外了。

这批紫檀木的主顾,身份很令人忌讳,购买这些木材,也仅是用来填充私人博物馆。

为了这个生意,南淮还附赠了几十个东南亚及中国内陆最好的木雕师傅,据说是为了将这些木材按照故宫等比例缩小,雕琢出另一个微型皇城。

“周生伯伯的消息很灵通,”南北神情似是认真,考虑了会儿,才说,“这批大料,已经算是最好的收藏。您知道,关于藏品这种东西,只能等有人肯出手,才有机会拿到。不过最近倒是有个老主顾,想要脱手一批海南黄花梨木的成品家私。”

中年男人颔首而笑:“海南黄花梨木?更是求之不得。”

“的确,”她莞尔,“南家经手的黄花梨木,不论木材的密度,还是狸斑的形状,都属于珍品级,值得收藏。不过,这次的主顾想要换的,是入驻伊朗汽车市场的政府许可。”

中年男人拊掌而笑:“真是大胆的想法。”他边笑着,边偏过头去看立在身后的中年女人,“婉娘,如何?有没有机会?”

盘发的中年女人嘴角微扬起,柔声道:“入驻伊朗市场是难了些,不过可以尝试合资。我记得,伊朗最大的汽车集团是IRAN KHODRO。如果选择政府合资,扶持这个本土汽车集团,应该有机会慢慢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