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将帅之道

夜色寒凉,军中的将士都已歇下,而此刻主帐内仍亮着烛火。

黎阡陌专注的看着兵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翻过书页,手掌修长白净。

这本兵书乃是由顾沉渊所着,里面详尽的讲述了将帅之道,夫将帅者,统兵、陷阵、征讨、封疆耳。

顾沉渊在书里写,古今将帅者,均自以为将帅之才,岂不知将帅乃道也,非勇悍之武夫所能通晓。

平庸之将,所着重者,乃兵力多寡,勇猛如何。

高明之统帅,不仅要知己知彼,善用兵将,料事如神,熟读兵法,统帅万军,游戏自如。

然而,仅如此,仍未明将帅之道也。

人人常言用兵如神,而仅这一个“兵”字便大有讲究。

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

可见之兵者,荷戟执戈,肉身之士。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之灵气。

如此万物万象,均可为兵。

书的最后一页,附了一张七十二候图。这张图成图于周公,将节气,周天三百六十日分类别之。

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成时,四时成岁。

一张图便将一年之中的节气更替,万物衰荣,一一道明。

何时虹藏不见,何时雷始收声,何时土润溽暑,何时雾霾蒸腾。如此只需谙熟于胸,融汇于心,便可胜于百万雄兵……

黎阡陌看得认真,鹤凌则安静的站在旁边,如空气一般的存在,半点不会打扰到他。

偶有夜风吹过,微微扬起帐帘的一角,随后又无声落下。

合上书籍,黎阡陌扫了一眼帐外的天色,声音淡淡的朝鹤凌问道,“可有世子妃传来的消息吗?”

“在这。”说着,鹤凌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封信。

黎阡陌接过,连眸中都闪动着笑意。

玉竹般的手指轻轻抚过信封,他的动作温柔又缱绻,像是在抚摸她的脸颊,饱含着深深的思念。

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封信,他甚至连信封都完整的保存好。

不似他写给楚千凝的那么多,后者给他寄来的信最多只有一页,是她亲手写的,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除此之外,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腹中的孩子。

她乐于告诉他这些,而他也幸福着读信的这一刻。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被他翻过来掉过去读了好几遍,直到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他心里,他才仔细把信收好,又重新装回到信封里。

“收好。”把信递给鹤凌,黎阡陌眸中的柔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温润淡漠。

“是。”

双手接过那封信,鹤凌放进了一个小木盒里。那里面已经放了好几封信,全都是楚千凝传来的。

扣好盖子,鹤凌依旧一言不发的站在黎阡陌身后。

“军中近来有何异常吗?”想起什么,黎阡陌淡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倒也算不得异常,只是您一直没有再继续进兵,那几位将军便有一点坐不住了。”

“他们说什么了?”

“左不过是那些酸话,但都被梅老将军给怼回去了。”

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黎阡陌没再多言。

在北周那些将军的眼中,自己曾经是东夷人,那么便生生世世是东夷人,是以在两国交战之时,只要他表现的稍有迟疑,就会引起他们的质疑。

其实,不止是北周的那些将领,便是鹤凌跟在黎阡陌身边这么久的时日,他也仍然猜不到自家主子的打算。

“凝儿才是最正确的……”忽然,黎阡陌低声叹道。

她说,不愿再起战事。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妇人之仁,可实际上却暗含道理。

虽说不征战便无法统一大业,但战事一起,遭殃的便是老百姓。他们根本不在意究竟是何人统一了四国,也不关心朝代的更迭和君王的替换,他们只希望永远没有战争,农作物能够丰收。

因此,谁挑起了战争,谁就是他们眼中的恶人。

东夷虽是先向南凉发起了进攻,但在百姓眼里,这事儿和北周并无关系,是以他们出兵,便必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憎恨。

这场仗他要赢,但不能打赢。

想赢的话,就得等!

他在等一个人……

那是致胜的关键。

*

话分两头,且说南月烟和顾沉渊那边。

他们赶回南凉的时候,战事已经爆发了,值得庆幸的是,东夷首战便吃了败仗,军中士气受挫。

而南凉之所以赢得这么顺利,完全得益于南月烟离开前的部署。

实际上,早在她跟着顾沉渊去北周前,她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自然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事实上,之前她安排的那些是为了对付南月烛。

彼时,玄微外出未在国中,在她和顾沉渊离开后,南凉国中便没了主事之人,这是很危险的一个情况。

但无人得知,这般情况恰恰是南月烟和顾沉渊故意设下的迷瘴。

既然南月烛一直视南月烟为死敌,那么若她得知南月烟没在国中,她会不会趁机取而代之呢?

她的容貌虽然被毁了,但她易容的本事却依旧在。

何况……

在世人眼中早没了南月烛此人,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假冒的。

这本是一个绝佳的局,应该能引出南月烛。正是因此,之前南月烟出现在北周的时候才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迹,甚至在自己到了不久后,把才回到南凉的玄微也给叫到了北周。

可令人意外的是,南月烛一直没有出现。

手指轻叩案面,南月烟目露深思,“奇怪……她为何没有把握如此绝佳的机会……”

要知道,这是最快通往权利顶峰的机会。

难道南月烛料到了这是圈套?

摇了摇头,南月烟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南月烛和她不同,前者眼中看到了都是权势和利益,她不该对此视而不见,那到底是什么让对方没有现身呢?!

“你也累了好几日了,先歇歇吧。”将披风披到她身上,顾沉渊皱眉道。

“我乖女儿给我传信了吗?”

按了按额角,南月烟疲惫的眨了眨眼睛,却不肯依言去休息。

东夷的人随时有可能会再次发动战争,她必须得在他们进兵前想到退敌之策,以确保南凉百姓的安全。

凤池为人与燕靖玄不同,他只为攻城,不为收买人心,是以极有可能会进行屠城,以此宣泄他心中的怒火。

“想来还在路上。”知道她担心楚千凝,顾沉渊便柔声安慰道,“你如此殚精竭虑,若是累瘦了就不怕凝儿心疼吗?”

自己的话没力度,那他们女儿的话总该有作用吧。

结果,南月烟挑眉道,“女儿心疼,你就不心疼了?”

根本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顾沉渊不禁愣住,原本白皙的耳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