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一更)

“你这是……”殷楚粗略打量了一下江茗, 竟然觉得她这幅打扮还有些好看?青衣玉冠,不掩瑕玉之姿, 谁家的小公子若有这一分半点儿的模样, 定然要被媒人踏破门槛。

可他转念一想, 外面天色已黑,江茗又来寻这陈青歌作甚?还在屋子里藏了起来?

江茗并不知殷楚此刻所想, 只觉得他一直在打量自己头上的玉冠。

诚然, 自己今日为了当好这位小公子, 打扮的奢华低调有内涵,懂行的人一望便知——这不是普通富庶人家,而是暴富、巨富之家。殷楚这说不准,是又看上自己的东西了。

江茗轻咳一声,冲殷楚抱了下拳:“我原本同世子想到一处去了, 可毕竟穿成这样, 总不想让熟人见了去,没曾想竟然被世子抓了个正着。世子武艺高强,佩服佩服。”

说完,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两块小石头, 想起莫赫离入京那日, 那两片横贯长空的瓦片,不由得身上一抖——他这是打算直接一个石子儿一个啊。

原来是为了乔靳。殷楚心里想着。

他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遇上,那便一起走吧。”

江茗应了一声,又说:“这衣服有些不舒服, 劳烦世子转一下身,我整理一番。”

殷楚闻言立刻转身,还卡在巷子口,权将自己当做尽职尽责的侍卫了。

可江茗一见他转身,立刻就把头上身上值钱的东西俱都迅速卸了下来,塞给飞浮。自己则说道:“好了。”

“嗯。”殷楚又稍等了片刻,这才转身。他一回头便看见江茗头上的玉冠没了,腰上的玉佩也没了,卸了个干干净净。

江茗感觉到他的目光,尴尬笑笑:“都是从江劭那儿拾掇来的,一会儿还得给他送回去。要是刮了蹭了,他又要使小孩子脾气。”

殷楚也没多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这贪银子的印象,在江茗眼中实在是难以扭转了。只是这玉冠,怕并非从江劭那儿拿来的。

单看这玉冠的成色和大小,便是放在太子身上都是瑰宝,镇国大将军府虽常年得赏,却还没到这般富庶的模样。

江茗见他再也不提,便以为殷楚不识货,看不出这玉的价值,放下心去。

出了水码头的地界,殷楚叫了辆小马车,送江茗回去。往常两人几乎都是步行,甚少坐车,江茗便问道:“怎么要乘车?”

殷楚回道:“夜里风大,走着偏冷,时辰又不早了,马车快些。”

江茗“哦”了一声,想到自己今日一早就起来忙碌乔靳的事儿,一天也未曾好好歇歇,好似是连晚饭都忘记吃了。

她肚子毫无出息的“咕噜”了一声。

江茗小心翼翼的瞄了殷楚一眼,有些尴尬。殷楚毫无变色,只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在前面拐弯稍等片刻,自己跳了下去。

未过多时,殷楚拎着两个油纸包回了车厢,递给江茗和飞浮一人一个,车夫这才再驾起马车,压过石板小路,摇摇晃晃的向着镇国大将军府去了。

“先垫垫肚子,回去再让下人煮些粥喝。”殷楚说道:“飞浮一直跟着你,想来也没吃过东西。一起先吃了吧。”

江茗扯开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儿呢。旁的地方晚上就吃不着包子,华京城却什么时候想吃什么都能找到。

她咬了一口,包子里面的汤汁挤了出来,满口盈香。咽下肚去,滋润干瘪的胃肠,浑身都有股暖意。

殷楚在旁看着,过了片刻,他又说道:“乔靳的事情,你不要再去忙了。我既然收了他的银子,定然会设法搭救他。你若是同闽州那边的掌柜有联系,那便让他们把交银子的时日往后拖一拖,切莫一听要十万两,就真的立刻凑出十万两交上换人。”

“嗯。”江茗点了点头。太和楼一年两成的利,也就是四百两银子而已,加上乔靳杂七杂八给的,千两不到。这就能换得昭南王世子奔波,这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买卖了。

“镇国大将军府的婚约如何了?”殷楚开口问道。

提起这个,江茗就又担忧起来,总觉的这流言似是分量有些不够。难不成还真的需要个老乡绅?

江茗心里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就算不会发生什么,她一想到自己要跟着那老乡绅走,甚至被他那眼神看上两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殷楚见她目光,就知道她自己的事儿还未办妥,却还在这里奔波乔靳的事情。诸多事情如今俱都一窝蜂的朝她涌去,亏她一个女子仍能临危不乱,甚至还能想到来找陈青歌写文章。他心里有了打算,便也不再多提。

临到江府外的那条小巷,江茗一如既往的跳下马车,冲殷楚挥了挥手:“多谢世子捎我一程。”

没了女子打扮的她,反而多了一分清爽,可笑起来还是像颗饱满芬芳的果子。这一刻,殷楚想的是,青色和你很配。

他点了点头,江茗便一溜烟儿的跑进了角门。人进去了之后,手臂又伸出来晃了晃,好似一只调皮的小动物。

殷楚下了马车,给那车夫车资。他见今夜月色正好,想趁着这冷清时光慢慢走回去。

…………

如意居中,望回烫了一壶米酒,倒了一杯递给殷楚。

如今春日已铺洒的满城遍野都是,虽夜里还有些寒凉,但早已经不是隆冬孤寂,只能算是缓和白日暖阳的工具,让人不那么燥热罢了。

可望回依旧披着出锋皮氅,手里揣着暖炉。他这身子受不得一丝寒,便是早年留下的隐疾。

“世子还记得早些年,让我去打探那小公子的事情?”望回给自己也添了一杯,却未曾喝下,只捏在手里暖着指尖儿。

“记得。”殷楚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杯底敲在石板桌面上,发出轻巧一声脆响。“闽州的小公子,有人说他姓名,财可敌国。出来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世子还觉得他那父亲,只是拿出来充样子的?”望回问道。

殷楚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早些年曾因因缘巧合见过他们一次,小公子身子抱恙,躺在帘后,未曾见到真容。他那父亲说话的时候虽也有教导之意,但做决定的却大多是小公子。依我看,父亲是真的父亲,却只是教他些人伦常理罢了。”

望回笑道:“我记得那次,你去闽州,为躲避追杀,还假模假样的装自己是个落魄书生,险些被那小公子资助读书去。”

想起往事,殷楚也笑了:“是,他当日说我可成大才,还问我愿不愿意勤勉克己,日后可当他的左膀右臂。”

“他也算有些眼光。”望回说道。

“经商之人,能敛起如此巨资,自然是眼光毒辣之人。只可惜他少年风头太劲,暗地里吃过几次大亏,又在一次出海上没了踪影。”殷楚微微叹了口气,问道:“望回怎得突然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