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珠帘轻晃,碰撞出木质声响,他身着青衫玉摆,发束玉冠,本是寻常步下台阶,瞧见了她便顿在了原地,面上神情似乎很是意外。

锦瑟看着他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难道陶铈这般吃惊,这面皮真的如同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便是连举止神情都如出一辙。

时间仿佛静止了,过了许久他忽而低声咳起,似乎极为难受,这一声咳似乎惊醒了什么,他长睫微垂,收回了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半晌才缓步往她这处走来。

锦瑟颇有几许僵硬,直扬起小脑袋看着他。

他眼里含着温和笑意,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头,笑容莫名宠溺,“哪来的小花猫,这般讨人欢喜?”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带着病重的虚弱,沙哑的惑耳,和沈甫亭的声音如出一辙,就像那时他和她说,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一样。

锦瑟瞬间湿了眼眶,心中莫名委屈,她一直在等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哪怕毫无指望的等下去,她也不怕。

可如今骤然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却兵败如山倒一般轰塌下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脆弱,这一刻却是不堪一击,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委屈的想哭。

她低下头不住呜咽了一声,甚至没有办法思考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直感觉他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那抚着她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又轻轻揉了揉她,声音越发温和,似乎怕惊着了她,“迷路了吗?”

锦瑟心中越发酸涩,脑子里一片混乱,直一脸茫然的冲着他“喵”了一声,不由自主往他那处迈步,伸着爪子想要靠近他。

身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和惊讶声,“呀,哪里来的野猫,还不快快着人赶出去,惊扰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一个老嬷嬷领着仆从过来,见自家公子出来,连忙急急而来,将手中的衣衫披在了他身上,“公子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他收回了手,慢慢站起身。

锦瑟才刚走到他脚边,伸出的爪子还没来得及勾上他的衣摆,他便已然站的高高,那高度在她这处看来高不可攀。

她不由上前几步,冲着他“喵”了一声,那圆乎乎的小眼儿里头全是期盼,期盼他就是她等的那个人。

他闻声低头看来,眼中的神情极为认真,又似参杂了许多情绪,让她都有些看不懂。

老嬷嬷哪敢让野猫待在自家公子身边,若是带了什么不好来,遭殃的可就是公子了,老太太那处也不好交代。

老嬷嬷见他一直看着,便知道他喜欢这小猫儿,话到嘴边,又将赶字改为了送字,一边扶着他回屋,一边吩咐一旁的仆从,“将这小猫儿送出去,往后可要仔细些,不准再让这些玩意儿跑进来,免得惊扰了主子。”

“是。”仆从忙应了声,上前去抓。

锦瑟的注意力全在沈甫亭身上,见他转身往回走去,连忙追上去,忍不住“喵”了一声,甚至带起了哭腔,极怕他走的没影了去。

那人步上木阶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来,眼中的神情似不忍心,掺杂的东西太多反而叫人看不明白。

锦瑟见他停了,连忙要追上去,却见他又收回了视线,掀开帘子进了廊下,仿佛她只是一只迷路的寻常小猫,与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锦瑟怔在原地,心中一痛。

他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他们的往昔他都已经忘了干净,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记得的只有她自己……

她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满心空落落的,突然皮后颈一紧,被人一下拎了起来,她也没心思挣扎。

那小厮许是看着她软嫩可爱,直小心翼翼的将她捧起来,往外头走去。

锦瑟看着沈甫亭越来越远,那一日的感觉又重新出现在心头,她眼眶瞬间湿润,眼前一片模糊,止不住的对着他的背影直叫唤,“喵,喵……”

那微弱的小声音听着格外心疼,离去的那人脚下又是一顿。

锦瑟视线朦胧中只觉他看了过来,那感觉一如既往的熟悉,她连忙眨了眨眼,清了眼中的水花,再仔细看去,珠帘垂挂处已经没了人。

风微微晃着珠帘,那处空落落的,像是没有人出现过,一切仿佛是一个梦。

“府里看守这么森严,这小猫儿是怎么跑进来的?”

“许是爬树翻墙闯进来的,瞧着公子很是喜欢,只可惜这带毛的玩意儿万一藏了什么瞧不见的脏东西过给我们公子可就不好了,还是快快丢出去。”

那小厮闻言连忙抱着她去了后门,将她送了出去。

锦瑟落了地,那小眼儿还是水汪汪的,小小一只瞧着格外惹人心疼。

那小厮见了这小模样心都化了,不由小声叹息,“小猫儿快走罢,你寻错了主子,我们家公子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二十,他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又哪有机会养活你?”

锦瑟闻言心口莫名一紧,他看上去确实不大好,走几步就有些气息不稳,虚弱至极,却没想到已经这般严重。

小厮见小猫的神情,似乎是真听懂了他的话,不由心中吃惊,都说猫通灵性,说不准还真能听懂,也不知能不能让神仙救救他们公子?

他想着也觉荒谬,话里头尽是叹息,“快走罢,选个命好的主人家,也免得往后主人去了,徒增伤心。”

锦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朱红色的大府门在她眼前慢慢关上。

她看着那府门许久,想起他刚头看来的眼神,爪子一迈,又重新穿墙而过,急急进了里头。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即便开着窗子也是挥之不去,那药香仿佛浸染在木头里,年岁长久,便融为了一体。

锦瑟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悄悄爬了进来。

屋里的摆设古朴大气,几乎没有一件不贵重,可见这府里头的人,有多看重这位体弱多病的长房嫡子。

锦瑟悄无声息进了屋,沿着桌案慢慢走去,前头摆着一个白瓷扁盆,里头似乎养了什么东西。

锦瑟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去一看,便见里头是一只小王八。

那王八瞧见了她,头微微一缩,绿豆大的眼儿看着她似乎极为好奇。

对于王八这一类带壳的玩意儿,自然是没有见过锦瑟这种毛茸茸、软嫩嫩的没壳生物,一时直往她这处爬爬爬。

锦瑟看着王八只觉格外眼熟,不由想到了沈甫亭留着的那条王八手帕,这王八和她帕子上那只可是一模一样,叫她都以为是那帕子里头的王八都爬出来了。

这种巧合让她莫名欢喜,他或许是记得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