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时间一溜儿过去半月有余,四叔这人就像是从未从边关回来过一般,再没有一点儿他的消息。

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府中的人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席瑾蔓只要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往行起院中走去,然后紧接着又回过神来,四叔不在府里呢。

若说席瑾蔓一开始,对四叔的不告而别是恼怒,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失落了。

席瑾蔓心里也明白,自己为四叔准备出行的东西,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不是四叔不领情,而是四叔压根不知情,如今东西闲置在自己库房里,这事儿怪不得四叔。

至于若是四叔知道这事,会不会特意多等自己半日,然后带上自己准备的东西走,这个问题席瑾蔓下意识逃避了。

毕竟席瑾蔓知晓四叔的为人,若是真有要事,多等一刻钟怕是都不愿意,别说是半日这么久。既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不是自己想要的,席瑾蔓便干脆不纠结这种事,平白让自己难受。

理智上知道四叔没错,人家是去干正事的,事出有因,理由正当,对没感情的肃国公府中人,交代一声就是了,哪里需要特意道别。

可情感上,席瑾蔓却仍旧觉得失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归根结底,还是四叔没把自己当家人。或许四叔对自己,是比对旁人亲近些,却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亲近。

这些心思,席瑾蔓一有闲暇,每日都要翻来覆去想好多次,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怎么也走不出来。

身边伺候的雪梅几个,就私下探讨过好几次,对席瑾蔓万事打不起精神来十分担忧。

当然,除了想四叔之外,席瑾蔓每日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自上回宫宴后,席瑾蔓便再没有岚妃姑姑的消息,只听闻宫宴次日,似乎岚妃姑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死了。

原本宫里头死个宫女太监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搁平日里哪会有人注意。只是这太监死的日子没挑好,大年初一的,这不是触霉头吗!

更遑论这小太监死相甚是恐怖,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被岚妃撞见了,当场吓得脸色惨白。

因着动静闹得大,看到的人多,瞒也瞒不住,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震怒,下令彻查,这才有消息从宫中传来。

岚妃回去就病了,圣上体恤她,特意召了史氏入宫陪伴女儿,在玉明宫住了三日,才由席越舟亲自接回。

席瑾蔓倒是也想跟着去,自从见过这个姑姑的另一面,她怎么想也不觉得,以这个姑姑的性子,会被一个太监吓到大病一场。

可是旨意里只提了祖母一人,她进不去。

记得岚妃姑姑曾说,想接自己去宫里小住几日,可年节未过完,还不到时候,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些日子席瑾蔓天天都去福寿堂,对祖母被扰得十分不耐烦视而不见,厚着脸皮赖在那里,意外地发现,祖母似乎也不是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清冷,不愿人接近。

至少席瑾蔓日日去,日日被嫌,虽依然不爱搭理自己,可在几日后,才进福寿堂,便发现祖母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自己爱吃的甜糕瓜果,为此席瑾蔓更是不客气。

起初席瑾蔓去福寿堂,只为了打探岚妃姑姑在宫中的消息,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与祖母闲话家常。

后来成了明里暗里担忧岚妃姑姑的安危,说不知哪里淘来了一本话本子,里面写了宫妃的明争暗斗,还会累极宫妃娘家,便十分担忧岚妃姑姑的安危。

在席瑾蔓的连声催促下,席瑾蔓总算见祖母写信给姑姑了每隔三五日就修书一封,让她注意安危。

史氏这个母亲说的话,席蕙岚还是会听几分的。

除此之外,便是陪小姑姑玩儿了。

席瑾蔓发现,虽小姑姑对四叔的排斥,没有再如一开始那般抵触他,但显然比起上一世,仍疏远得多。席瑾蔓心里愧疚,便只得加倍对小姑姑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姑姑对上次的糖画小兔子,和蝴蝶念念不忘,想学画糖画,席瑾蔓便让人,将路边画糖画的小贩请回府中,自己也跟着学。

画着画着席瑾蔓就想到了四叔,那日纠结了许久,要给小姑姑留哪一幅糖画,最后听闻四叔要走,便没了吃的心思,两幅都送去给了小姑姑。

如今却是后悔了,上回的糖画是四叔送的呢,留着不吃,光看着睹物思人也开心啊。

恰好有婢女来传消息,说是周家人来了,席瑾蔓便将失落懊恼,通通转成怒气,从周家人身上发泄。

周家人前些日子,便来过一次,那时候席瑾蔓听到消息时,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席越舟亲自去见的,他们连周氏的面也没见着。

听雪桃说,个个愁眉比来时还要深,想来是碰了个钉子。

今日席越舟沐休结束,头一日不在府上,席瑾蔓算准了日子,就猜到他们回来,特意吩咐过,让下人一见到周家人进这条街,就赶紧来禀告她。

周家的马车一拐进五柳胡同,一边儿马车轮子,立刻就套进了提前设好的圈套里,悠悠滚了几圈,还不等车夫发现异常,那边的车轮已经脱离了马车,没了支撑的马车当即散了架。

人仰马翻的周家几人,被下人扒拉着从散架的车厢里拉出时,各个衣衫凌乱,发髻尽散,只受了些皮肉苦,可周围路过百姓的奚笑声,足够周家难堪了。

不甘不愿地躲进下人坐的马车里,依旧朝着肃国公府驶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马儿嘶鸣一声,癫狂起来,也不跑,就在原地不停扬起前蹄,跃得极高,后边的马车跟着一起一落,车厢里的人东滚西歪,一次次挤压到了一处。

最后有人将缰绳斩断,这才让车厢停了下来,却由于惯性,车里的人一个接一个从里头滚出,跟下饺子似的,路人哄堂而笑。

观景楼里,席瑾蔓身披白底绿萼梅镶白狐毛边的斗篷,站在围栏边,笑得肆意。

这三层高的观景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厅,四面都开了八扇大门,倒是厅外的回廊,甚是宽敞,席瑾蔓立于回廊上,正好能将五柳胡同看个清清楚楚,这是特意挑的好位置。

满目尽是屋顶白雪,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盯得久了,刺得眼睛生疼。

笑够了,席瑾蔓还在笑着,可眼中却一点点冷下来,连带着声音里也带着几分阴郁。

“雪梅,快去将周家人请进来,别让人回去了。”

说完没人应,席瑾蔓回头,脸上的笑意未收,就见四叔站在身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存着打量的意味,神色复杂,不由笑容一僵。

“什么东西这般好看?”

席骏铮说颇具深意地睨了席瑾蔓一眼,转身跨过门槛,坐到厅中的圆桌小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