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南别怕,师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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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苏灵南做了一场噩梦。

那场持久的梦魇,将她长久的囚禁于梦境中,难以脱离。

她想起了她的养父母,更想起了五岁那年,替她引诱敌人,命丧黄泉的养父母。

她的五岁,眼中是鲜血淋漓的尸体,生活充斥着莫名其妙的追杀。

她的养父母不过是对做农活儿的普通夫妻,却因为保护她,惨遭追杀。

所有人都说,苏灵南是个灾星。

小时候,苏灵南两只异瞳还没有很明显,那些追杀她的人,几乎都是凭着她身上的异香找到她的。

为了躲避追杀,她和养父母已经换了数不清的地方居住。

可即便是这样,‘那些人’也还是会随着那股独特的异香追来。

梦中的五岁,是充满血腥臭味的。

那天是端午佳节,各家门前挂着艾蒿,屋顶炊烟升起。

她和养母正在一个逼仄的小厨房内包粽子。

养父母做农活儿,银子虽然挣得不多,但他们总会突然冒出很多银两给她买裙子、买好吃的。

日子过得并不拮据,甚至还可以说有富余。

不知道养父母哪里来的银子,总归有他们在的那五年,苏灵南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狭窄的小厨房内,养母在教苏灵南包红枣糯米粽子。

她摊开绿油油的箬叶,扶着苏灵南软软糯糯的小手,耐心的往箬叶里放白花花的糯米和猩红的红枣。

“等会儿,阿南就可以吃甜甜的红枣糯米粽了。”养母俯身,将娇小玲珑的苏灵南抱在怀里,宠溺的点了点鼻尖,笑着说:“阿南开心吗?”

苏灵南小时候很喜欢吃甜食。她乖巧的站在灶台下,圆滚滚的小脑袋如捣蒜般点头,高声呼喊道:“欢喜的,阿南欢喜的!”

虽然不是亲生,但养父母一直都待苏灵南极好。

炊烟袅袅,三口其乐融融。

红枣糯米粽还在锅里蒸煮着,屋内飘逸几丝箬叶甘甜。

养父买了苏灵南最喜欢吃的百梨酥回来。

待推开门户的那一刻,四周暗藏的人也一跃而出,控制住了养父,也控制住了养母和苏灵南。

他们的目标是苏灵南。

他们要杀了苏灵南。

是养父和养母用血肉之躯,替苏灵南挡住了迎来的利剑。

他们声嘶力竭的吼道:“阿南,快跑!”

“阿南,快跑啊!”

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灶台上的新鲜箬叶。

滴落的鲜血在雪白糯米洇染成猩红血梅。

敌人层层逼近,直到养父母也掏出了藏在袖中的玲珑匕首,奋力反抗。

苏灵南才知道,养父母是会武功的,拼尽全力,杀光了屋内所有的敌人。

外面还暗藏多少敌人,他们不知道。

他们用尽所有力气,才将苏灵南带出来,走入了茂密的山林躲避。

他们将苏灵南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杨树下。

苏灵南娇小,被几根枝叶轻易遮住了身。

养父在杨树外观望周遭动静。

“阿南别怕,阿南在这里等娘亲,娘亲和阿爹很快就回来了——”养母抱了抱苏灵南,扬起苍白干裂的双唇,笑着宽慰道。

可她笑着笑着,就落下了两排热泪。

“阿南以后要学着把身上的香味隐藏,”养母俯身亲吻了苏灵南的额头,哽咽道:“这样,好人找不到阿南了,坏人也找不到阿南了。”

“阿南明白了吗?”养母再次亲吻她的额头,念念不舍道。

苏灵南眼角包着豆大的泪珠,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养母再次抱紧苏灵南,就像是最后一刻的温存,“阿南,阿爹和娘亲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们。”

“等我们回来,阿南就有好吃的红枣糯米粽了——”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松开了那个缱绻温柔的拥抱。

苏灵南紧紧攥着养母素衣袖口,豆大泪珠从眼角流出,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牙隐忍道:“娘亲,阿南怕。”

“阿南乖,在这里等娘亲回来,不要出声,不然坏人就要找到你了。”养母俯身,在阿南额角轻吻。

干裂苍白的唇片轻轻划过细嫩的肌肤。

养母最终还是松开了苏灵南,和养父一起以血肉之躯,将敌人引诱开,以保护苏灵南的安全。

苏灵南独自一人在杨树下,等着替她引诱敌人的养父母回来。

她等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等到她的养父母回来,更没有等到那个甜甜的红枣糯米粽。

她的脑中只萦绕了一句话。

“阿南快跑!”

“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这漫长的年岁,她又能躲在哪里去呢?

猩红血液交织,玉灵阁香烟缭绕。

苏灵南猛地从床榻上惊醒,白皙的额间全是冷汗。

她用干净的白袖擦干额头的汗珠,一把锋利的剑尖却突然横在玉颈之上。

那人控制住了她的肩头,锋利的刀剑在皮肉之间停下来。

“你们什么人?”苏灵南两唇紧张的阖上,唇珠颤动,眸色牵动。

那人黑衣装扮,黑纱覆面,紧握手中的利剑,压低了声线,阴冷道:“花人钱财,替人做事。”

苏灵南闭目,冷静的沉思了一会儿。

玉袖中藏有利针,她本想反击身后的黑衣人。

下一秒,上百位黑衣人破门而入,她的局面没有了丝毫胜算。

这群人,刀剑挥舞之间,可见江湖气息很重。

不像是宫里来的人。

那黑衣人死死按住苏灵南的双肩,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鹅黄月光洒入,明晃晃的剑尖挥动。

锋利的刀剑朝着她的胳膊用力挥去,眼见就要颈脖分离,儿时的记忆又如泉水般接踵而来。

苏灵南本能的高声哭喊着:“阿爹!娘亲!”

倏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当初养父那样,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替她挡去了身后的利剑。

将她温柔护在怀里的那个人,臂弯间的安全感,像极了疼爱她的养父。

似梦非梦,现实与梦境交缠。

苏灵南突然间热泪盈眶,在温暖的怀里又蹭了蹭。

她吸了吸泛红的鼻尖,带着厚重的鼻音,哽咽道:“阿爹——”

“阿爹,是你吗?”她小巧玉手紧紧攥着他的袖袍,好像很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捏得五片指甲泛白。

轻抬一双异瞳泪眼,江玄离嶙峋的下巴映入她的眼帘。

她忽然清醒,眼底溢出几丝失望,玉手也渐渐松开了白衣袖袍。

他却摊开双臂,将她越抱越紧。

淡淡的檀香逼入了鼻腔,混杂着她特有的体香。

“阿南别怕,”他用力揽紧她娇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哄道:“师父来了——”

那一瞬间,前世的恩怨情仇交织。

几滴热泪顺着杏仁眼角滑落,浸湿了他的雪白袖口,形成一道明晰可见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