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朝夕太清(第2/3页)

当是在其计算之中,他们连萧满是王族血脉都查得一清二楚。若那一年,他没有出现在那条街上,恐怕就会有其他的人,去到那里、将萧满带走。

萧满的一生,从一开始便受尽苦痛,颠簸流离十年久,到后来,种种阴谋算计,数人以孤山剑阵相逼,身为道侣,他却没有护住他。

那个冰冷的冬日,萧满该有多绝望。

晏无书心中苦涩难言。他坐在椅间,长眸低垂,神思恍惚。

噼啪。

灯花炸开,而他忽然起身,走向门外。

那丝仍牵在他和萧满之间的契机告诉他,萧满醒了。

沈意如和元曲早来到院中,不过并未出声。经过他们时,晏无书停下脚步,道:“接下来交给你们。”

“行!”元曲点头应道。

沈意如“嗯”了声。

晏无书继续前行,倏尔想起什么,迈出去的步子顿住,偏首问沈意如:“沈师叔,若有一日,要动用孤山剑阵去御敌,你会将启动阵法的钥匙交给谁?”

“自然是你。”沈意如答得不假思索。

“钥匙一共三把,剩余那把呢?”晏无书又问。

沈意如却无法立刻答出了。晏无书不执着于此时找到答案,笑了笑:“孤山剑阵极为重要,持有者当谨慎挑选,我先告辞。”

晏无书速度极快,眨眼便回到停云峰,但走向山巅道殿时,步伐却慢下来。

秋风起于四野,而胆怯之情,起于他心间。

月已过中天,缓慢向西,想必萧满从床前那扇窗望出去,一眼就能瞧见。晏无书却是不敢去见。沉重压在肩头,愧疚盈满心头,更悔恨无措,不知如何能解。

明月同照两人,两人不过隔了一门,却是天涯远。

“并非此方没中有什么药材同你相冲,思来想去,仍是你体质的缘故。”

宵风清寒,道殿内传出别北楼的低语。萧满“嗯”了一声,嗓音沙哑,虚软无力。

“眼下的药都对你无效,而邪气不能在你体内久留,眼下情形,唯有一法能解。”别北楼又道,话至此处,稍微顿了顿,才道出是何种方法:

“把邪气引渡出来。”

在大日极上诀出现的早期,便有人提出过将游走乱窜于体内的诡异气劲渡出来这种方案,但立刻遭到否决。

这种方法实际上是可行的,但要求极高——无论引渡之人,还是被渡者——稍有不甚,双方皆爆体而亡。

眼下萧满体虚气弱,引渡之法万万使不得,不过别北楼口中说的,是另一种。一种更为平和的、最为理所当然的、必定能够成功的,用来交换灵力和气息的方法。

——双修。

晏无书站在殿外,于心底道出二字。

却听萧满问:“若……我还有多久时间?”

萧满省去了几个字,但都能听懂是什么,别北楼的声音比之前更低,语气迟疑而不赞同:“你的话,至多七日。”

问话的人“哦”了声,听不太出所想为何。

一门之隔,晏无书顾不得心中纷杂情绪,大步流星走入道殿。

萧满靠坐在床上,壁上灯盏从侧面照过去,他一半脸被烛光照亮,一半脸隐没在阴暗中,鸦羽似的睫低垂,神色比晏无书离去之前好了一些,但仍是憔悴疲倦。

晏无书低低唤了萧满一声,他没应声,只缓慢撩起眼皮,对上晏无书的视线。

清黑眼眸盛满清光,眉目冷淡平静。

但这一眼,恍如隔世。

一刹被拉成了无限长,仿佛能看见时间的光弧拖着长尾幽幽走过。晏无书想起了许多,上一世的阴阳两隔,这一世的相思两断。

道是无情,他在高山,一身白衣落清寒。

一刹过后,晏无书对萧满笑了笑,继而垂低眼眸,再唤一声:“宝宝。”

别北楼在晏无书唤萧满第一声时就离去了,道殿内唯余二人,以及从窗外倾洒入内的月光。晏无书来到床边,单膝跪着,向前伸手,抱住萧满。

他额头抵在萧满肩上,这样的姿势让他看上去有那么几分脆弱。

萧满看不见晏无书的表情,但清楚地察觉到这人的心情——他很难过。萧满想不明白晏无书为何要难过,又非他受了这濒死之伤。不过萧满明白晏无书的意思,他想帮他把体内那股气劲转移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萧满轻声说道,将脑袋靠在枕上,向旁偏头,去看窗外的月亮。

“宝宝也会开玩笑了。”晏无书哼笑一声,渐渐的语调低下去,透着温和的哄,“就像上次那样,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不好吗?”

萧满眼睛缓慢眨了一下,有些无言,上次巨灵山秘境中,他的确将晏无书当成了工具。良久,萧满才道:“不必如此自贬。”

“不自贬的话,你就答应与我双修,让我帮你将邪气引出来吗?”晏无书将头抬起来,专注望定萧满。

“小凤凰,这是目前唯一行得通的方法。”

“我想要你活着。”

晏无书一声比一声坚定。

和上次相同,晏无书仍旧语带恳求,但眼神不太一样了。可具体哪儿不同,萧满说不出。也无心去寻这人此时和曾经有何种区别,晏无书想要他活着,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

萧满看了晏无书好一阵,视线垂下去,轻声道:“好。”

若真要同人双修,那就“一回生二回熟”好了,反正……你也是自愿的。

……

晏无书把萧满带到了山腰桃花林中那座院落中。

窗外是明月照清池,却远。

窗内,晏无书抓住萧满的手,将他锁在方寸之间。萧满所能感受到的声与息,便唯余彼此。

若说亲吻,萧满已极熟悉,可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缠绵。

抵死纠缠住,好似再不见明天。

漫长。

长夜凉意却转为滚烫。

时间的流逝从这时起变得缓慢。天上月寸寸移动,转过高窗,开始往下倾坠,似乎起了风,又似乎并无,一切仍旧沉寂,万物晕开在浓稠墨色中。

时间又过得很快,一不留神,东方就泛出一抹白来。

萧满体内的气劲被晏无书悉数转移过去,四肢终于恢复了力气,却也变得酸软,压根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晏无书拥着他。

破晓之前的风比宵风更加寒凉,萧满感觉到了,却不觉得冷,伸向窗的手指刚动了一下,被晏无书抓住。

晏无书一手环着萧满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之前说,除非我死,否则你不会回来,还算数吗?”

温热气息喷薄在颈间,闹得萧满有点儿痒,但浑身都倦,不想动弹。

更不想说话。萧满眼底碎着光,眼神轻飘飘无着处,他听晏无书说这种话的次数太多,懒得理会。

继续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