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齿痕

其实迦蓝刚才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陆归雪的脸。

但迦蓝没有想到的是,当时能够随意操控那个芥子小世界,并且帮他将生机枯竭的菩提枝救了回来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个……鲛人。

鲛人居于深海,鲜少出现在陆地上,很少与人有纷争。

但因为鲛人在上古时期曾与魔族互通姻亲,传下来的四分之一魔血,所以在修真界中普遍被划分进了魔物的行列。

“你躲什么?上来说话。”迦蓝皱着眉,表情有些复杂。

陆归雪闻言,终于还是慢慢把上半身都浮出了水面,沉在水下的尾巴不安地摆动了两下,泛起几圈小小的涟漪。

他小声的叫了一句:“迦蓝真人。”

以示自己态度良好,争取宽大处理。

大概是上次在识海中见面的情形太深刻,陆归雪至今还心有余悸,对迦蓝又敬又怕,丝毫不敢造次。

陆归雪身上还穿着那件云纱轻袍,此时早已经被从里到外浸透,和长发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衬着他沾了水的眉眼,生出一种小心翼翼的温顺感。

让人看了难免生出几分怜爱,不忍责怪。

“鱼鱼鱼……妖。”人群中那个带路过来的青年看着陆归雪,鱼字说了半天,才勉强把鱼妖两个字说出口。

虽然眼前这个也长着鱼尾巴,但是刚才大哥拼命拦下的那只鱼妖,哪有这么好看啊!

青年没有学过太多词汇,去描绘眼前这个长着鱼尾的人,只是觉得他好看极了,简直像是从素锦画卷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跟妖怪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陆归雪听到鱼妖两个字,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误会了。

他赶忙摆了摆双手,解释道,“鱼妖刚才已经死掉沉到湖底去了,我只是刚好从传送阵掉下来,撞上了这件事。”

正说着,刚才陆归雪从湖底捞上来的那个中年男子,在经过简单抢救后,吐出好几口水,缓缓醒了过来。

中年男子睁开眼睛,晃晃悠悠地抬起手,指向陆归雪的方向,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鱼妖是……他……伤的我……”

村民们面面相觑,原本就觉得陆归雪的鱼尾巴奇怪,这会儿更是防备了起来。

陆归雪一听,惊得尾巴尖儿上的鳞片都快竖起来了。

他倒不是害怕村民,主要是迦蓝绝对不能误会这事儿啊。

所以他有点着急地靠过去,抬起头向迦蓝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顺手把他从湖底捞了起来。”

迦蓝看着陆归雪小心解释的神情,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与魔物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不必惊慌。”迦蓝冷静地说。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突然又噗地吐出一大口水,说话终于利索了起来。

他赶忙向众人示意,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舌头有点麻,不好意思。我是说,鱼妖是已经死了,他把受伤的我救上来了。”

陆归雪长舒一口气。

这位大哥说话没说完整,险些闹出误会来,真是吓死鱼了。

“那既然他救了大哥,那就不是坏人……呃,坏鱼?”领路的青年一时间有点错乱,他未曾见识过久居深海的鲛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迦蓝看着眼前这一幕,眉间似乎有些无奈。

他低头看向陆归雪,问:“说起来,上次虽然在识海中见过,但我还未曾问过你的名字。”

陆归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姓。

迦蓝神色微微一变,他虽然对琼山算不上了解,但也知道云澜仙尊有个几年前身受重伤的小徒弟,就叫做陆归雪。

陆归雪是鲛人,也是云澜仙尊的弟子。

两者相叠加起来,已经算是个不能说与旁人听的秘密了。

“你先跟我走,有些事情,之后找个合适的地方,再慢慢言明。”迦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非询问,而是已经定下。

还没等陆归雪想好,该不该跟迦蓝离开,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背后的衣领一紧,接着尾巴“哗啦”一声离开了水面。

迦蓝将他拎出了水面,然后取出一件干燥洁净的外袍,将陆归雪腰部以下的部分裹起来遮住,与村民们简单言说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然后,陆归雪就这么被拎回了一间竹舍中。

竹舍坐落在村子郊外的竹林里,看房子里竹枝的断口还很新鲜,所以这竹舍应该刚建起来没多久,甚是朴素。

院子里原先并没有池塘一类的东西,不过以迦蓝的修为境界,很快便削开一方青岩山石,以灵力打磨平整,在院子里建起一方水池。

灵力再度牵引,从山涧引来潺潺清泉,顺着竹节制成的管道,不断地注入水池之中。

没过多久,刚刚修好的水池就已经被冲刷干净,池中泉水十分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陆归雪被放入池水之中,在洒落进院内的阳光下,尾巴上的鳞片泛起粼粼波光,似乎很是舒服地轻轻晃荡着。

“过来,有话问你。”迦蓝在池边盘坐而下,影子倒映在池水中,“你究竟是怎么从琼山落到此处来的?”

“这事得从前几天说起了。”陆归雪简单解释了一下。

自己是和谢折风去了洛城,然后参加谢梳雨的婚礼遇上了鬼鸟,再然后莫名其妙被封渊君抓走,抹掉了他身上的封印,让他意外变回了鲛人体态。

最后好不容易从传送阵逃离魔界,就落到了北荒镜城郊外的湖泊里。

迦蓝听完,也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云澜仙尊精通封印之术,如果你在琼山这么久都无人发现你体内有鲛人血,那云澜仙尊一定已经知情,并且还帮你设下过封印。”

陆归雪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编谎话,就已经被拆穿了。

只好小声请求道:“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师父顾念师徒之情,才将我留在琼山,我也并未做过什么坏事……所以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迦蓝没有立刻说话。

陆归雪低头将手腕间的菩提子取下来,双手递到迦蓝面前,说:“之前虽然说是谢礼,但后来想想,我什么都没做就收下礼物,实在是受之有愧。”

迦蓝抬手,却没有接过菩提子,而是推回了陆归雪手中。

半晌,迦蓝终于轻叹一声,松口道:“若是论谢礼,我倒是还欠你许多人情。既然你不曾伤人为恶,我便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实在是谢谢了。”陆归雪赶忙道谢。

迦蓝又道:“只是以你现在的模样,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帮我将鲛人血封印回去?”陆归雪问。

迦蓝摇头,说:“我所修习的是修罗道,只能杀,而不能救。”

陆归雪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麻烦……帮我带封信回琼山,但我师父正在闭关,未必能立刻收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