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三章 著名的唐古诃德在莫雷纳山的遭遇(第2/3页)

罪恶善良不相容,

横祸绝非天上出。

唯有我将逝,

有目皆共睹。

苦因尚不明,

回天亦无术。

“仅凭这首诗,什么也看不出,”桑乔说,“除非先理出个头绪来。”

“这里有什么头绪?”唐吉诃德问。

“大概,”桑乔说,“就是您刚才说的那个头绪吧。”

“我刚才只说了‘菲丽’,”唐吉诃德说,“这肯定是诗作者抱怨的那位贵妇人的名字。看来她是一位理智的诗人,或许我对诗懂得不多。”

“您也懂得诗?”桑乔问。

“懂得比你想象的多,”唐吉诃德说,“以后你给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夫人带信的时候就会看到,通篇都是用诗写的。我该让你知道了,桑乔,上个世纪所有或者大部分游侠骑士都是伟大的诗人和伟大的音乐家。更确切地说,这两种才能或天赋是多情的游侠骑士的必备条件。不过,以前骑士的诗更注重情感,而不是辞藻。”

“您再念点儿,”桑乔说,“也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唐吉诃德又翻了一页,说道:“这是散文,像是一封信。”

“是信函吗,大人?”桑乔问。

“开头倒像是情书。”唐吉诃德说。

“那么您大点声念,”桑乔说,“我对这些谈情说爱的事情挺感兴趣。”

“好吧。”唐吉诃德说。

既然桑乔求他,他就高声念起来。信是这样写的:你虚假的诺言和我切实的不幸让我来到了这个地方。你首先听到的将是我的死讯,然后才是我的抱怨。负心人,你为了比我富有但是并不比我更有价值的人而抛弃了我。可是,品德比财富更重要。我不会对别人的幸运嫉妒,也不会为自己的不幸哭泣。你的美貌造就的东西又被你的行为摧毁了。凭你的美貌,我把你看成天使;凭你的行为,你不过是个女人。是你造成了悲剧。放心吧,但愿老天让你丈夫对你的欺骗永远不被揭露,你不必为你的行为后悔,我也不会为我并不喜欢的东西而去报复。

念完信,唐吉诃德说:

“那首诗比这封信上说的东西还要多。看得出,这是个被抛弃的情人。”

唐吉诃德差不多翻遍了整个本子,又看到一些诗和信件。有的能看清,有的看不懂,里面无非都是些抱怨和怀疑,有奉承和鄙夷,有信誓旦旦,也有哭哭啼啼。有的有趣,有的乏味。唐吉诃德翻看笔记本,桑乔则忙着翻手提箱,连箱角和坐垫也不放过,又查又找,每一道缝都扒开看,每一根线都捋一捋,无一疏漏,结果找到的金盾竟达一百多个,桑乔兴奋得不得了。虽然没有再找到其他东西,他还是觉得以前被人用被单扔,被圣水灌得直呕吐,以及棍棒的教训,脚夫的拳头,褡裢和外套的丢失,跟随主人忍饥挨渴受累,都不冤枉了。他认为所有这些都已由金盾作了极好的补偿。

猥獕骑士特别想知道谁是手提箱的主人。从那些诗和信、金盾和高级衬衣来看,唐吉诃德估计一定是位有身份的恋人,由于受到他那位贵妇人的抛弃和冷遇而寻了短见。可是,在那个渺无人烟、道路崎岖的地方,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一点,唐吉诃德也只好任凭罗西南多随意择路而行,脑子里仍一直想着,在这荆棘丛生之地一定会遇到险情。

唐吉诃德边想边走,忽然看见前面一个山头上有个人在岩石杂草中极其轻盈地跳跃而行。那人似乎赤身裸体,胡子又黑又密,头发也乱蓬蓬,脚上没穿鞋,小腿也光着,大腿部穿条短裤,好像是棕黄色丝绒,可是也已经破破烂烂,很多地方都露出肉来,头上什么也没戴。虽然那人跳跃得很轻盈,可这些细节都被猥獕骑士看在眼里。他想追赶却追不上,因为罗西南多不习惯走这种崎岖山路,而且步子小,行动迟缓。唐吉诃德估计坐垫和手提箱就是那个人的,想去追他,即使追一年,也一定要追上他。唐吉诃德让桑乔在山的一侧堵截那人,自己从山的另一侧过去,也许这样能找到那个在他们眼前转瞬消失的人。

“我不能去,”桑乔说,“我只要离开您就害怕,觉得危机四伏。我告诉您,从现在起,我要一直守在您身边,寸步不离。”

“那也好,”唐吉诃德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得到我的勇气的保护。哪怕你身体的灵魂没有了,这种勇气也会保护你。你现在跟着我慢慢走,尽可能把你的眼睛睁大些。咱们绕过这座小山,也许就会碰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咱们捡到的那些东西肯定是他的。”

桑乔答道:

“最好还是别找了。假如咱们找到了他,而且钱也是他的,当然就得把钱还给他。所以,最好别瞎费那个劲。让我把钱好好保存着,等以后钱的真正主人以其它不那么神秘的方式出现。或许那时候钱也花完了,国王就会宽恕我。”

“你这是自欺欺人,桑乔,”唐吉诃德说,“咱们已经猜出钱的主人是谁,而且几乎近在眼前,就有义务找到他,把钱还给他。如果咱们不找到他,咱们的这种猜测就足以让咱们内疚了,仿佛咱们真办了错事似的。所以,桑乔朋友,你别为找他而难过。如果找到他,我就不难过了。”

于是,唐吉诃德用脚夹了一下罗西南多,桑乔背着东西步行跟在后面,这全是希内斯·帕萨蒙特办的好事。他们绕着山跑了一阵,在一条小溪里发现了一匹鞍辔俱全、已倒地而死的骡子。骡子已经被野狗和乌鸦吃了一半。这些都证实了他们的怀疑:刚才跑的那个人就是骡子和坐垫的主人。

他们正看着,忽然听见一声像是牧羊人放羊的口哨声,接着左侧出现了一大片羊群。羊群后面,在一座山的山顶上,出现了一位牧羊老人。唐吉诃德高声喊叫,请老人下到他们待的地方来。老人则高声问,是谁把他们带到这个地方来的。除了羊、狼和附近的其它野兽外,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人来到这个地方。桑乔让他下来,再跟他细说。老人下了山,来到唐吉诃德身边,说:“我打赌,你们正在看地上那匹死骡子。它倒在那儿已经六个月了。告诉我,你们碰到它的主人了吗?”

“我们谁也没碰到,”唐吉诃德说,“只是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坐垫和一个手提箱。”

“我也发现了,”羊倌说,“不过我没有去拿它,也没有到它跟前去,怕那是什么祸害,或者让别人以为我做贼,再来跟我算帐。魔鬼很狡猾,人走过去,脚下的东西就会飞起来,稀里糊涂地就把人掀倒了。”

“我也这样说。”桑乔说,“我看见了它,可是连块石头都懒得扔过去。东西仍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我并不想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