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第2/3页)

“我想让你明白,”他突然开口说话,带着一种傲气,“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纯粹都是想象。我非常喜欢沉湎于幻想,但是我不喜欢人家把它当真。”

她没有回答,他们默默地往前走去。当他们经过乌菲齐宫的大门时,他走过马路,停在一个靠在栏杆上的黑色包裹前。

“小家伙,怎么啦?”他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这样和气。“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包裹”动了一下,低声呜咽着说了一些什么。琼玛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衣服又破又脏,蹲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动物。牛虻弯着腰,手搭在那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上。

“你说什么?”他把身体弯得更低,以便听清模糊不清的答话。“你应该回家睡觉去,小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你会冻坏的!把手给我,像个男子汉那样跳起来!你住在哪里?”

他抓住那个小孩的胳膊,把他举了起来。结果那个孩子尖叫一声,赶紧缩回身体。

“怎么回事?”牛虻问道,跪在人行道上。“噢!夫人,瞧这儿!”

那个孩子的肩膀和外套都沾着血。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牛虻继续带着亲切的口吻问道。

“不是摔了一交,对吗?不对?有人打了你吗?我想也是!是谁?”

“我叔叔。”

“啊,是这样!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他喝醉了酒,我、我——”

“然后你碍了他的事——对吗?小家伙,别人喝醉酒时,你就不该妨碍他们。他们可不喜欢。夫人,我们拿这个小孩怎么办呢?孩子,到亮处来。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把胳膊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不会伤害你的。这就对了。”

他用双手抱起那个男孩,过了街道,把他放在石栏杆上。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捅破的袖子。那个小孩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琼玛则扶着那只受伤的胳膊。肩膀已经肿了起来,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刀伤。

“给你这个小孩这么一刀,太不像话了。”牛虻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扎在伤口的周围,防止外套蹭疼伤口。“他用什么干的?”

“铁锹。我请他给一个索尔多,想去拐角的那家店里买点米粥,然后他就用铁锹打了我。”

牛虻不寒而栗。“哎!”他轻声说道,“小家伙,打疼了吧?”

“他用铁锹打了我——我就跑开了——我就跑开了——因为他打我。”

“然后你就一直四处游荡,饭也没吃?”

那个小孩没有回答,开始痛哭起来。牛虻把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行了,行了!马上就没事了。我想知道哪儿才能找到一辆马车。恐怕马车全都等在剧院门口,今晚那里可有一场盛大的演出。对不起,夫人,拖累你了。但是——”

“我倒愿意和你一起去。你也许需要帮忙。你看你能把他抱到那儿吗?他很重吗?”

“噢,我能行的,谢谢你。”

他们在剧院门口只发现了几辆马车,它们全都坐了人。演出已经结束,大多数的观众都走了。张贴的海报醒目地印着绮达的名字,她就在芭蕾舞剧中演出。牛虻请琼玛等他一会儿,随后走到演员出口处,跟一位侍者搭上了话。

“莱尼小姐走了吗?”

“没有,先生。”那人回答。看到一位衣着考究的绅士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街头小孩,他感到有些迷惑不解。“我看莱尼小姐就要出来了,她的马车正在等她。对,她来了。”

绮达走下了楼梯,倚偎着一位青年骑兵军官的胳膊。她显得绰约多姿,大红的丝绒披风罩着晚礼服,一把用鸵鸟羽毛编织的大扇子挂在腰间。她在出口处停下了脚步,从那位军官的胳膊里抽出了手,一脸惊喜地走到牛虻面前。

“费利斯!”她小声地叫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在街上捡到了这个小孩。他受了伤,饿着肚子。我想尽快把他带回去。哪儿都找不到马车,所以我想借用你的马车。”

“费利斯!不要把一个讨厌的叫化子带进你的屋子!找个警察来,让他把他带到收容所去,或者什么合适他的地方去。你不能把城里所有的乞丐——”

“他受了伤,”牛虻重复了一遍,“如果必须把他送到收容所去,可以明天送嘛,但是首先我必须照顾他,给他吃点东西。”

绮达做出一个表示厌恶的鬼脸。“你就让他的头抵着你的衬衣!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脏死了!”

牛虻抬起头,猛然发了火。

“他可饿着肚子,”他怒冲冲地说,“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里瓦雷兹先生,”琼玛走上前来插嘴说道,“我的寓所离这儿很近。我们还是把孩子带到那儿去吧。回头如果你找不到一辆出租的马车,我可以让他在我那儿过夜。”

他迅速转过身去。“你不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晚安,莱尼小姐!”

那位吉卜赛女郎生硬地鞠了一躬,气呼呼地耸了耸肩膀。

她又挽起那位军官的胳膊,撩起裙裾从他们身旁经过,上了那辆引起争执的马车。

“如果你愿意的话,里瓦雷兹先生,我会让它回来接你和那个孩子。”她站在踏板上说道。

“很好,我这就把地址告诉他。”他走到人行道上,把地址给了那位车夫,然后抱着那个孩子回到琼玛的身边。

凯蒂在家等着她的女主人。听到出了什么事后,她跑去端来热水和其他所需的东西。牛虻把那个孩子放在椅子上,跪在他的身边,熟练地脱下那身破烂的衣服,给他洗了澡,并且包扎了伤口,动作轻柔而又娴熟。他刚好帮那个男孩洗完了澡,正用一条暖和的毛毯把他裹起来,这时琼玛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你的病人准备吃饭了吗?”她问,冲着那个陌生的小孩笑笑。“我已经给他做好了。”

牛虻站了起来,把那身脏衣服卷成一团。“恐怕我们把你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的,”他说,“至于这些,最好还是烧了吧。我明天会给他买些新衣服。夫人,你屋里有白兰地吗?我看他应该喝一点。如果蒙你同意,我这就洗个手。”

等那个孩子吃完晚饭后,他立即就在牛虻的怀里睡着了,头发蓬松的脑袋抵着他的衬衣前襟。琼玛帮着凯蒂把乱成一团的房间收拾好了,然后坐在桌边。

“里瓦雷兹先生,你在回家之前必须吃点东西——你就没怎么吃东西,而且天已不早了。”

“如果你有的话,我倒愿意来杯英国式的茶。对不起,让你折腾到这么晚。”

“噢!没关系的。把那个孩子放到沙发上,他会累着你的。等一等,我在坐垫上放上一条床单。你拿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