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6页)

“她躺在地板上,脑袋差点儿被完全割断了。一位女士,头发刚刚花白。乡下人说,他站在那儿,能够听见哔哔剥剥的火势,他所在的房间也进烟了,像是跟着他灌进了室内。他不敢抱起她跑出屋外,因为他害怕那脑袋会掉下来。他说,于是他匆匆忙忙跑下楼,跑出楼外,甚至没留意到那醉汉已经不见了;他赶到路边,叫妻子赶紧催马去附近能打电话的地方,向警长报告。然后他又绕过房屋到后面水坑取水;他说他打起一桶水后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傻,因为整个房屋的后半边都烧起来了。于是他又冲进屋内,再次上楼,扯下一张床单把她裹好,然后抓住床单的边角,像扛面粉袋似的扔上背,把她扛出屋外,放在一棵树下。他说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因为床单已经摔开,她侧身向一旁躺着,头却转了一圈,像是回过头来观望后面。他说要是她临死前做了这个动作,也许现在便用不着这样做了。”

拜伦住了口,抬头望了一眼桌后面的人,海托华没有动静,眼镜架周围的面部不住地静静冒汗。“接着,警长来了,消防队也到了。可是来了也没用,因为救火的水管没水可抽。那座老房子于是烧了整个傍晚,我从刨木厂看得见火光和烟柱,她来时也指给她看了,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真相。他们把伯顿小姐的尸体运进城。银行里有她的一份文件,上面写着她死后该怎么办。这文件写着她有个侄儿在北方,那是她的老家,她的亲人是从那儿来这边的。他们给她侄儿拍了封电报,不出两个小时就收到了答复,他愿意出一千美金悬赏捉拿凶手。

“克里斯默斯和布朗都不见了。警长发现那间小木屋有人住过,这下人人都马上谈起克里斯默斯和布朗来,早就知道不是他俩一起便是其中一人杀死了那位女士。可是到昨天夜里为止,谁也找不着他们,两人都找不到。乡下人不知道他在屋里见到的那个醉汉就是布朗。大家猜想他和克里斯默斯都逃跑了。然而昨天晚上布朗露面了。他当时很清醒,八点钟左右来到广场,又野又狂地大喊大叫,说是克里斯默斯杀了那女人,声称他该得到那一千元赏金。人们找来警官,把他带到警长办公室。他们告诉他,赏金自然会归他,但得等他抓住克里斯默斯并证明那是他干的。于是布朗讲话了,说克里斯默斯和伯顿小姐像两口子那样住了已有三年,直到布朗与他结伙为止。布朗说,他搬去小木屋同克里斯默斯同住的时候,克里斯默斯告诉他,他一直在小木屋里睡觉。后来一天晚上,他还未睡着,听见克里斯默斯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他的帆布床边,像是听了一会儿,然后踮着脚尖开了门悄悄地出去。布朗说,他起身跟在后面,看见他朝大房子走去,从后门进屋,像是后门没关或者他自己有钥匙。然后,布朗回到小屋钻进被窝。可是他说他睡不着,因为他笑个不停,想着克里斯默斯还认为他自己机灵得很。他躺了大概一小时,克里斯默斯回来了。这时他再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对克里斯默斯说了句‘你这偷女人的扒手’。克里斯默斯立即在黑暗中站住不动了,而他躺在床上笑个不停,说克里斯默斯这滑头耍得并不高明,还取笑克里斯默斯去跟一个头发都花白了的女人胡缠;要是克里斯默斯真叫他去的话,他愿意一个个星期地轮流,大家免付房租。

“接着他说,就在那天晚上他发现克里斯默斯迟早要杀了她或者别的什么人。他说他躺在那儿笑,心想克里斯默斯会很快上床,而他却划了根火柴。于是布朗止住笑,躺着看克里斯默斯点上灯,把灯放在布朗床边的箱子上。布朗说,然后他不笑了,只是躺在床上,而克里斯默斯站在他床边俯视着他。‘这下你可捞到了一个好笑话,’克里斯默斯说,‘明天晚上你到理发店去宣扬,可以笑个够。’布朗说,那时他还不知道克里斯默斯发火了,还顶了克里斯默斯几句,但不是有意惹他发火。于是克里斯默斯以他那特有的冷腔冷调说道:‘你睡得不够,醒着的时候太多了,也许你应当多睡睡。’布朗问:‘多睡多久?’克里斯默斯说:‘也许从现在起一直睡下去。’布朗说,这下他才明白克里斯默斯发火了,懂得那不是取笑他的时候。于是他说:‘咱们不是好哥儿吗?与我不相干的事我干吗要去跟人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克里斯默斯说:‘我不知道,也无所谓。但你可以相信我。’他瞅着布朗:‘你难道信不过我?’布朗说:‘信得过。’

“他说就在那时,他担心克里斯默斯会在哪天晚上宰了伯顿小姐。警长问他为什么从未报告过这种担心呢。布朗说,他认为不说出来也许可以在那儿呆下去,不用惊动警方便可以阻止那种事发生。警长哼了一声,说布朗想得倒也周到,要是伯顿小姐早知道的话,一定会感谢他的。我想这时布朗才意识到他自己也有令人怀疑的地方。于是,他开始讲起那辆汽车是伯顿小姐为克里斯默斯买的,他曾设法劝说克里斯默斯,不要再贩卖威士忌,以免他们俩都陷进麻烦。警察注视着他,他越讲越快,越讲越多;他说星期六一大早他醒过来,看见克里斯默斯天不亮就起床往外走。布朗知道他去哪儿,七点左右克里斯默斯回到小屋,站在那儿盯着布朗说:‘我把那事办了。’‘啥事?’布朗问。‘上那幢房子里瞧瞧去,’克里斯默斯答道。布朗说当时他感到害怕,但绝没想到他会那样干。他说开初他只认为克里斯默斯最多揍了她几下。不一会儿,克里斯默斯又往外走,这时他起床穿好衣服,开始生火做早饭;他偶然往门外一望,却看见前面大房子的整个厨房烧起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警长问。

“‘大约八点吧,我想,’布朗说,‘这是通常人们起床的时候,除非他是个阔佬。上帝知道我不富。’

“‘而那场火将近十一点才有人报告,’警长说,‘下午三点钟房子还在燃烧。你是说一幢古老的木头房子,就算很大,能烧六个小时?’

“布朗坐在那儿,左顾右盼,警察围在他旁边,都在打量他。他说:‘我对你们讲的都是实话,这是你们要求的。’他的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头一扭,像是叫喊似的说:‘我咋会知道那是什么时间?你以为一个在刨木厂当牛做马、干粗活儿的人能有钱买表吗?’

“‘你已经有六个星期不在刨木厂或别的地方干活了,’警长说,‘一个开得起新车、整天乱逛的人,随时都可以经过法院大楼看看钟,弄清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