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听主使豪仆学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第2/6页)

这里客人络续来到,都是八姨一个人接待。内中又有十四姨,亦说是因为看戏,随后就来。当下一算,只有宾主六人,打两场牌还少两位;便由八姨作主,把十二姨、十五姨,一家一个大丫头,叫了来替主人代打。本地戏园散戏本来是极早的,这里一帮人打牌打昏了,忘记派人去接。等到上了火一大会,只剩得一圈庄了,八姨吩咐烫酒,又叫厨房内预备起来,这才觉得她四个看戏的还没有回来,叫声“奇怪”,忙着叫人再去接时,忽听楼下一片声嚷,吱吱喳喳,听亦听不清楚。

八姨连忙靠在楼窗上向下追问,只见十七姨屋里的老妈急的跺脚,说道:“不好了!三位姨太太连着跟去的人,被看街的兵一齐拉到局子里去了!”八姨一听这话,忙问:“这话可真?”楼下人说:“打杂的都回来了,怎幺不真!跟去的男男女女倒有七八个,一齐都拉了去。这个打杂的幸亏同局子里有点亲,所以单把他放了出来。”楼上下一番吵闹,打牌的也就不打了。其中还有十四姨是同四姨、九姨住在一起的,至今不见她来,恐怕亦被街上的兵拉去。四姨、九姨又忙着问打杂的:“可看见十四姨没有?”打杂的说:“没有看见。”大家更加疑心。八姨又问打杂的:“怎幺会被街上的兵拉去的呢?”打杂的道:“散戏场的时候,刚刚出了大门,就有十来个兵上来拖了就走,一拖拖到警察局里的。老爷出来说:‘本道大人有过告示,不准女人出来看戏。你们这些人好不守妇道!等到明天一早,送到县里去办!’”八姨道:“你们没有嘴,为什幺不说是这里的呢?”打杂的道:“跟去的王二爷在街上就同他们说:‘这是张军门的姨太太。’他们不理。到了局里,见了委员老爷又说,委员老爷亦不理,说:‘无论什幺人,违了大人的告示,我们都要拿办的。有什幺话,你们明天到城里去说罢。’王二爷还要说时,已经被他们带了下来。三位姨太太是另外一间房子,派人看守,其余的都锁着,预备明天解到城里去。”

大众听了,面面相觑,正想不出一个法子。忽然见十四姨披头散发,闯进门来,说声:“不──不──不好了!家──家──家里来了一般强──强──强盗在──那里打劫哩!”大众听她这一说,都吓呆了。四姨九姨是同他同住的,要抢一齐抢,得了这个信,更吓得魂不附体!八姨便问十四姨:“你不自去看戏的吗?几时回家的?十二姨、十五姨、十七姨被街上的巡兵拉了去,你知道不知道?你家里来了强盗,你一个人怎幺逃走得脱的呢?”此时十四姨已经坐下,定了一定神,便含着泪说道:“可不是!我正是去看戏的。她们被巡兵拉了去,我不晓得。我看完了戏,因为天冷,想换件衣服再到你这里来。想不到一脚才跨进了门,强盗就跟了进来,吓得我也没有进房,就一直跑到厨房柴堆里躲起来的。只听得强盗上了楼──”四姨道:“啊呀!我的事情糟了!”十四姨又接着说道:“强盗上了楼,就听得哄隆哄隆,像是开箱子,拖柜子的声音。楼上吵了半天,又到楼底下翻了半天才去的。”九姨听到这里,亦就跺着脚哭道:“我就知道,我亦是逃不脱的!”十四姨又说道:“我一直爬在柴堆里,动也不敢动!好容易等强盗走过一大会,看门的老头子进来,才拿我拉起来。家里至今只剩了看门的老头子一个,其余的用人都不晓得到那里去了。”八姨便问:“可查过东西?抢去了多少?”十四姨道:“那里查过!大约捡好的都没有了!真正晦气!也不晓得今年交的是什幺星宿,一回一回的遭这些事!”说完又哭。四姨道:“今儿这里的三个扣在局子里不得出来,我们家里又遭了强盗,看来今天的饭是吃不成了!既然强盗已去,我们也得回家查点查点。这个明火执仗,地方官是有处分的。今天办员警,明天办员警,老爷在日,钱倒捐过不少;如今死了,员警的好处我们没有沾到,违了告示,倒会把我们的人拿了去的!现在又出了抢案,不知道他们管事不管事!”说到这里,四姨便起身拉了九姨、十四姨同走,说:“我们到底抢掉多少东西,也要回去查查看。查明白了,案总要报的,强盗总要替咱们办的。”说完自去。

此时在座的人只剩得三姨、七姨、十一姨,连着主人八姨,一共四个。八姨因为两下里出事,甚是无精打采,又愁着十二姨──三个人明天到城里出丑,又记挂着她三人今夜里受罪。想要派人去瞧瞧,都说局子门口有人把着,不得进去。三姨说:“衙门里公事我是知道的,只要有钱,就准你进去了。”八姨就拿出四十块钱,仍旧打发打杂的去。这里厨子上来请示:番菜都已做好,客齐了,就好起菜了。”三姨说:“随便拿点甚幺来吃了算数,番菜过天再吃罢。”无奈番菜馆里是点定的菜,不能退还,只好叫他一齐开了出来,敷衍吃过了事。

刚刚吃先,打杂的回来,又同了一个被押的管家一块儿回来。这管家名唤胡贵,也是张军门的旧人。此番跟了几位姨太太出来,大家都拿他当作自己人看待。胡贵当下说道:“今日之事,是警察局里奉了本道大人面谕拿的。无论你是什幺人,违了本道的告示,一概不准用情。当时拿到之后,委员老爷就到道里请示。本道大人说道:‘若论张军门的家眷,我们极应该替他留个面子的。但是谁不晓得我同张军门是把兄弟。我若容了情,以后还能禁阻别人吗。现在是我格外留情,指示她一条路:“你回去,就在今天晚上,叫她三个人每人拿出一万块洋钱充做罚款,就将她们取保出去。如今正在这里办员警,开学堂没有款项,得此也不无小补。既保全她们的面子,人家亦不至说我徇情。如果不然,明天解到县里,公事公办,打了枷号,也好叫众人做个榜样。我本有言交代在前,她们不听好言,自投罗网,须知怪我不得。’委员老爷回来,就把三位姨太太叫了上去,叫她们早打主意。三位姨太太求他让些,无奈委员老爷执定不肯,说是:‘本道大人吩咐过,要少一丝一毫都不能够。’三位姨太太回说:‘就是照办,一时也没有这些现的。’委员老爷道:‘你们这班人好呆!没有现的,首饰、珠宝、利钱摺子,都可以抵数,只要够了三万就是了。’三位姨太太还不答应。委员老爷立刻拿腔做势,把个跟去的陈妈锁了起来。陈妈说道:‘我又没有犯什幺罪,为什幺要锁我?’委员老爷就动了气,说她顶嘴,马上拖她跪下,打她嘴巴。才打了十几下子,陈妈的两个门牙已经打下来了,淌了满地是血。三位姨太太看了害怕,免得吃他眼前亏,所以无法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