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渡轮迴焰

祝华清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清风霁月、淡漠出尘之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翩翩君子,遗世独立。但他的心计之深,容芳苓看了万年,才看明白。

当年容芳苓收他为徒,他跪在洞府外三天三夜,以虔诚之心打动周围众人,众人替他求情,她才收他入门;他拜入门下后,因为容芳苓徒弟众多,记不住一个祝华清,他便引白秋素喜欢,又对她若即若离,使得白秋素时常在容芳苓面前提及他;容芳苓开始对他有印象,交给他任务的时候,他每每完成的非常出色,又十分低调从不多说,让容芳苓开始更信任他。

他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但永远恭谦、淡然、与世无争。容芳苓忌惮心重,因祝华清太好而产生戒备。祝华清心里清楚,便利用她在太常山杀魇魔时惹上的情花毒发作时,故意来到她的身边,她几乎在那时便对祝华清下手,如果不是她硬撑着用灵力将情花毒清除,怕是就与祝华清有了鱼水之欢。

祝华清自然不会真的让她破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但他又要让容芳苓对他放下戒心,便以此事让容芳苓看到他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力量孱弱的弟子而已。

后来容芳苓果然信了他许多,现在想来,那时一切不过是祝华清的计谋。

微风拂面而过,容芳苓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眼眸,与祝华清对视。此刻的她,仿佛变成了那个当年跪拜在她洞府外,浑身被雨浇透,一身凄惨的祝华清。

风水轮转,终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几乎没有半丝迟疑犹豫,她抬起脚便踏入了熊熊燃烧的轮迴焰中,那一刻,周围围观的太初山弟子都惊呼了起来。在她踏入的那一刻,万丈高火飞扬而起,几乎把容芳苓整个人吞没。

但是很快,众人便看到她的身影在烈焰之中,正在徐徐前行。她的衣袂被火灼烧,乌黑的长发贴服着脸,被飞扬而起的火星点燃了火光,走在这样的烈火之中,她依旧是挺直着后背,仿佛她所走的不是一条荆棘火路,而是平坦大道。

祝华清坐在石椅之上,他的目光追随着她,没有移开半分。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刚踏入修仙界,看见了太初山山巅上飞舞的鸾凤,那个时候他十分艳羡,期盼有一日他可以登上这样的门派,成为其中一名弟子。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个樵夫却开口道……

——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你今日能看见的,明日或许便能得到,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罢了。若是世间真正触手不可及的至宝,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直视它,因为当你望向它的时候,它的绚烂夺目会刺痛你的眼睛,当你发现你无法直视那样东西,那便是在你眼中,这世间最美好之物。

祝华清衣袂下修长的手,缓缓握住了衣边,他眼眸微微闪动,看着在火焰中的容芳苓,她在火光中的容颜,久久无法让他移开视线。

容芳苓忍受着炙热和烈焰,体内的妖丹拼命想要冲破灵脉上的束缚,运转灵力来抵挡外面的炙热,但束缚的力道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大。额头有大滴的汗不断的往下淌,汗水一落火焰就化为了水汽,被蒸发在空中。

疼痛让她开始放慢了脚步,手上和脚上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灼伤,容芳苓几乎是硬撑着一口气继续在火焰中前行。

她活了这样多年,遭遇过多少痛苦,承受了多少绝望,区区一个轮迴焰……区区一个轮迴焰……

有血从嘴角溢出,容芳苓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在位移,妖丹要运转灵体来阻挡外界的烈火,而灵脉上缠绕的铁链却硬生生阻拦体内的灵力运转,这样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再挪动半步,她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半跪在地。

“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很痛啊?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炼气期。”

“这也太惨了吧,别门派还没退,自己就死在里头了。”

周围的人只看着,窃窃私语的讨论。有人因为害怕,都不忍心继续看下去,而有人则表现出同情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求情。

夏俊推着夏洸刚来到道场,他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瞠目结舌:“怎么回事?”

边上有弟子回答他:“那是拜了祝华清为师的弟子,她想离开门派,因为是掌门一脉的弟子,必须经过酷刑才能真正脱离门派。你是躲在什么山沟沟里的人啊?今日太初山出了一件大事你不知道?”

夏俊一脸懵逼:“什么大事儿?今天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他是报名了弟子大选,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他睡到了日晒三更都没有醒来,还是后来夏洸进屋摇醒了他,他才模模糊糊起身。因为错过了比赛时间,他还有些郁闷,便推着夏洸出来晒晒太阳,怎料一到道场就看见了这么大的阵仗。

“刚才后山有那么大的爆炸声还有打斗声,你都没有听见?”那弟子比他还难以置信。

夏俊还在挠头,夏洸忽然开口:“走吧,去前面瞧瞧。”

“哦哦。”夏俊得了命令,便不再细问,继续推着夏洸的轮椅往前走去。前方那火光之地炙热难忍,夏俊靠近了一些后不敢再往前:“少爷,前面烧着火呢。”

夏洸的视线比夏俊好太多了,他直接透过火光,看到了火焰中的容芳苓。

容芳苓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着,身上的灵力无法使用,因而被烈火灼烧得无法动弹。夏洸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忽然抬手召来一只雀儿,那雀儿在他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飞了起来,朝着山下而去。

林元魁已经带领众弟子准备返回天玄宗,忽然有只麻雀横冲直撞的飞到了他的头顶,还冲着他的头发狠狠啄了几下。

边上的小弟子们都笑了起来,以为林仙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雀儿。

林元魁伸手将麻雀带了下来,那麻雀在他手背上叽叽喳喳,一副焦急的模样。林元魁微微蹙眉,他抬起头,看向了伫立在云端的太初山山脉: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须晁因为心里担忧着容芳苓,一路都有意无意的回头朝山顶张望。林元魁看到了他的神色:“山上何事?”

“我的一位朋友……她要离开太初山,但似乎要过轮迴焰和玉蟾河。”须晁喃喃道。

林元魁听过这个规矩,太初山掌门弟子一脉如果要叛离师门,必须过一焰一河:“既是门派规矩,自与我们无关。”

“但是她——”须晁张了张口,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缓缓垂下眼帘,“她被封印了灵脉,无法运作灵力。”

如此一来,她几乎是以凡人之躯渡那一焰一河了。

太初山道场,容芳苓已踏过了一半的轮迴焰,脚下的烈焰烧得她痛苦不堪,那种痛仿佛如万刀割肉,顺着她的脚蔓延至全身,脚下的裙摆全是她的血和灼烧的烟灰,她痛苦前行,每走一步都是苦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