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棋子

许元姝走出房间, 看见赵典簿背对她站着,身边还跟了个人, 两人正说话。只是看不见这人领子上的纽扣, 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许元姝轻轻上前,一边行礼一边道:“赵典簿。”

两人齐齐转过身来, 许元姝这才看见跟赵典簿说话的人是平日负责看护她们的宫女。

赵典簿上下打量着她,“看来你的规矩学得很不错, 宫里要走路无声, 说话也要轻轻柔柔的不得惊扰主子,这两点你都做到了。”

“大人谬赞, 实不敢当, 还是这些日子教导奴婢的女官们教得好。”

赵典簿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对那宫女道:“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我带她出去走走。”

许元姝心头一跳,立即就有点犹豫。

“奴婢记得进宫第一天, 宫正司的女官就说了这三十日是不许出去的。”

赵典簿脸上笑容一淡,道:“听话是好的, 可是人却不能死板。我且问你, 若是你被分到了魏妃娘娘宫里,正好赵妃娘娘来访, 让你去她宫里传个话, 你是去还是不去?”

许元姝深深地低下头来,“多谢大人教导。”

赵典簿冲那宫女点了点头,转身往外头走去, 许元姝半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院子里满满的都是人,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视线都集中在许元姝身上。

虽然赵典簿这十几天都没露面,甚至不会有人认出她是当日跟李尚宫在角落里商量事情,最后又拂袖而去的那一位。

可是她脖子上金镶玛瑙的纽扣谁都能看见。

这是个典字辈的高官,全皇宫官位比她高的女官只有六十七人。

许元姝觉得自己快要被烧焦了,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纵然是在外头做了多少种准备,可是进宫察觉依旧不够。

赵典簿想要干什么?她这样叫自己出去明显是故意的,可是……还是没办法推辞。

出了这一片宫殿,赵典簿带着她缓缓的往南走。

前头是什么?许元姝脑袋飞快地转着,她记得讲宫规的时候她听过的。

两座废殿……再往前就是太子的仁寿宫了!

不能再往前了,可是她方才已经出言反驳过赵典簿了,若是再次开口,就算是没当着人,赵典簿心里肯定也要起了芥蒂。

许元姝紧张极了,好在赵典簿又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这一片几乎没什么人,不过不管是道路还是宫殿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

赵典簿站在一处十字路口的中间,许元姝也停了下来。

赵典簿上前一步,帮着许元姝理了理白纸做的护领,道:“你识字,听她们说你这半个月学得很是不错,这一批宫女里头没有比你再好的了。再过半个月,你至少也能得一枚银镶金的纽扣。”

“多谢赵典簿。”许元姝飞快的道谢,可是心里却越发的担忧了。

这是暗示,先给她一个甜头,下头就要她办事儿了。

不过赵典簿却依旧说着护领,完全没有展开新话题。

“等有了纽扣扣上,这白纸做的护领才不会乱动,才能服服帖帖的待在你的领子上。”

这是……许元姝皱了皱眉头,这是暗示她要听话?

“奴婢谨记宫中各项规矩,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赵典簿轻笑出声,显然是满意极了她的反应,道:“你这样伶俐……当年你祖母出宫的时候只是个宫女,你知道女官的归宿是什么吗?”

许元姝知道的女官也就只有赵嬷嬷一个人,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不知。”

“我姑母,出宫之后去了教坊司。她现在住的屋子是宫里的赏赐,赵府——”

许元姝一震,赵典簿又道:“我大伯得了个锦衣卫总旗的官职,若不是我祖母去的早,多半能等百户。”

这里头信息量太大了,首先就是赵嬷嬷的确如她所料,不曾嫁人。

其次……赵典簿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告诉她女官当的好了,就可以自立门户?或者……还能给志哥儿求个出身?

赵典簿却没给她什么仔细思量的机会,抬脚又往前缓缓走着,许元姝一脑门子的不解,急忙跟了上去。

“宫女若是死在宫里,先送到北安门外的安乐堂里,之后去阜成门外的静乐堂火化,最后的归宿就是塔井。女官就不一样了,有专门的墓地,若是得主子器重,那是可以随葬皇陵永享祭祀的。”

许元姝连生的事儿都没想好,死的事情她更是从来都不想,这一段话过后,她稍稍理清了头绪。

赵典簿找她肯定是有事儿的,而且这个时间点找她……她还要再待半个月才能出来,所以八成是——李尚宫!

教她们规矩的,不是女史就是宫女,连掌字辈的女官也没几个,她们的官位都比赵典簿低,就是有什么不痛快,也可以直来直去的办了,只有李尚宫……

赵典簿比她低了两级,明面上是没有胜算的,只能背后用计了。而且李尚宫出宫已成定局,得罪的还是皇后,这时候落井下石,不会有什么后果。

许元姝才理清这个,赵典簿又开口了,“尚宫局的上一任尚宫,出宫之后被靖安王爷请回家中做了个供奉,靖安王爷给她养老送钟,死的时候靖安王府整个披麻戴孝三天。”

“宫正司的苗宫正,被南边一个盐商请去家里教导女儿,姜嫔就是她教的,十六殿下的母亲。”

这一句说完,赵典簿就不说话了,她转头看着许元姝,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既不能说的太明白,又要叫她知道自己的决心,许元姝福了福身子,道:“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许元姝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祖母说宫里人说话都不会说得清清楚楚,喜欢叫人猜了。

就像她说的这一句,听起来像是什么都答应了,可是仔细想起来,却又是句废话,用在哪里都可以的废话。

不过赵典簿显然是已经很适应这种说话方式了,她伸手在许元姝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警告,又像是给她拂去肩膀上的灰尘。

“方才说的那些事情都太远了,我跟你说说近的。”

“七公主跟九公主都已经及笄了,皇帝赏了封号定了驸马,七公主明年春天出嫁,九公主明年秋天出嫁,这也是两个不错的去处。”

“留在宫里要从女史做起,前进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今年三十有六,李尚宫已经年近六十,当上尚宫还不到三年。”

“若是去了公主府,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又有了公主器重,里外都是你操持,虽不及女官有品级,也不如待在宫里听起来尊贵,不过却比宫里自在许多。”

“尤其是宫女不得出宫,这么些年也有只沈尚仪曾出宫还乡,还是替皇后娘娘去宗祠祭拜。若是在公主府就不一样了,虽然只能在京城,不过你也是京城人士,回家去看看也是可以的。稍稍帮衬一二也没有人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