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当年的那件事阿娆九死一生,陛下待她如此珍重,一旦坐实了这事是出自父亲母亲的手笔,陛下必不会轻饶。”

端康公主和柏杨公相视一眼,脸色惨白,满面惊惶。

陈宣若略微思忖,站起身,抚平了卷起的衣袖,轻声道:“我再进一趟宫,去见见皇后。”

柏杨公一把抓住他:“你要干什么?你要把这些事都说给她听?她若是知道了只怕会等不及地落井下石。”

陈宣若抓起父亲的手,轻轻放回身侧,眉眼凝深:“我会说服她,让她在陛下面前替陈家求情,此事……唯有她可解。”

柏杨公还是觉得不妥,想要拦住陈宣若,可是他态度坚决,推开门,走了。

……

江璃从昭阳殿走后,宁娆感觉身体又有了些不适。

刚刚喝下冰汤时确实感觉体内气息和缓了许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冰汤的效力仿佛在慢慢减弱,刚饮下合欢散时那种燥热难耐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她有些心烦,禀足了气息想要抵抗那股燥热,本以为会是徒劳,却发觉凝心静气之下竟好似自虚无中生出一股力量,贯通了筋脉,如活源之水汩汩流向四肢百骸。

惊异之余,却又觉得身体很是受用。

她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敛息静气,感觉身体里的那股力量越来越活跃,如生了翅翼,变得难以控制。

渐渐的,被这股力量冲撞得有些头晕,眼前的珠光影壁仿佛在晃,而耳边,也好像有人在说话。

“阿娆,我带你去城外赏雪,一定会好好地把你送出去,再好好地把你送回来。”

虚浮的有些扭曲的嗓音,依旧有着清越舒朗的底子,依稀可辨是陈宣若。

宁娆捂住头,那里像是要裂开一样,混乱的光影带着岁月的邈远纷至沓来,宁娆在混沌中抓住了一丝念头。

骗人!陈宣若骗人。他把她带了出去,却没有把她好好地送回来,因为再回来时她再也做不成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心地无尘的宁娆了。

……

嘉业二十五年

长安城郊的栈道边长了些许梅树,因无人打理,枝桠斜逸横伸,形貌甚是粗犷。

但花色却极红极纯,如烈焰流火,映着朝光灿烈绽放。

宁娆挑开车幔,看着窗外的白雪红梅,眸光发亮:“城外风光就是不同寻常,一天天闷在城里,都快闷死了。”

陈宣若骑着紫鬃骏马,不像宁娆缩在马车里抱着手炉那般安逸。狂风自他耳边呼啸而过,擦得脸颊都冰透了。

他的声音含笑:“宁大夫将你看得甚严,我磨破了嘴皮他才肯放你出来,这等看护下,你自然轻易见不到城外的光景。”

宁娆面容浮上狡黠,眼睛明亮如星,歪头看向陈宣若:“我爹说了,我是出城赏梅恰巧遇上你也要去,所以便勉强与你结伴,可不是和你出来幽会的。”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小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宣若也笑了,高执缰绳,柔声道:“那在下三生有幸能与宁姑娘结伴同行,当真是天公作美,赏人间如此美景。”

他向来随和,说的话也格外中听,将宁娆哄得开心了,咧嘴笑着放下车幔,将手炉放到颊边。

小静从食盒里端出宁娆最喜欢的糯米糍,宁娆捏着吃了几块,马车停了。

陈宣若翻身下马,挑开车幔,冲宁娆道:“前面有段山路,马车不太好走,下来走一段吧。”

小静扶着宁娆下了马车。

这段山路确实不好走,因刚下过一场雪,雪水顺着泥路沟壑流淌,结成了冰,走几步就会打滑儿。

最后陈宣若怕宁娆摔跤,干脆和小静一人一边,紧紧扶着她。

翻过了山头,就是一片深凹的山谷。

山峦四合,遍植梅花树,有烟雾缭绕不散,打眼望去,宛如朦胧仙境。

宁娆擦了擦额角的汗,发觉和自己一起出来的小厮及车夫都没有跟过来。

也就是说这茫茫山谷,寂静无声,而自己的身边只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小静和一个弱弱柔柔的陈宣若。

她轻咳一声:“这地方看上去挺偏,要不咱们回吧?”

陈宣若和小静都没说话,两人安静得有些诡异,齐齐朝她看过来。

她被看得有些尴尬,又咳了咳:“我倒不是害怕,只是万一来个歹人或来一群歹人,你们两个又不能打,我一个人顾你们两个人有点困难。”

话音刚落,陈宣若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同于他以往那副温煦清朗、做什么都柔慢的模样,施加于宁娆腕上的力道格外重,隔着绣缎衫袖,几乎要捏得人骨骼相错。

“阿娆,既然来了,还是进去吧,有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

昭阳殿里宁娆捂着头自虚晃迷幻的梦境里醒过来,怔怔地坐在榻上,任由玄珠给自己擦额角的汗。

“娘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目光痴愣,有些恍惚,可一瞬,脑子却又无比的清醒。

原来当年,是陈宣若把她带到了孟淮竹的身边。

那山谷并不是个无名之谷,它叫卧薪坞。

里面隐居着许多云梁人,他们不在官府籍录,不缴赋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是,他们不能被发现,因为当时的监国太子下过诏令,云梁人除奴籍外不得居于长安及洛阳。

这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是人间炼狱的一个避难所。

而这个避难所,有它的女主人。

陈宣若将迷迷晃晃的宁娆拉进了一座竹寮,竹寮里置了一座巨大的屏风,自屏风后绕出一人,待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吓得宁娆连退数步。

好像是在照镜子,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但又好像不那么相像。

她用青黛画出了飞俏的眉梢,唇上涂着大红的胭脂,头发用红发带高高扎起,手中携着一柄长剑,很是英武秀拔。

自然,单从某个角度来说,与装扮精致,戴着碧玉坠儿、穿着绣花披缎的宁娆截然不同。

孟淮竹望着宁娆,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笑开:“淮雪,我终于见到你了。”

宁娆连连后退,踉跄着,撞上了身后的桐木几。

孟淮竹含笑转向小静:“做得好,义父在你小的时候将你送进宁府,这招棋看来是走对了。”

小静有所顾忌地偷眼看了看宁娆,全然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只是默默地敛袖低下了头。

孟淮竹毫不在意,又转向了陈宣若,“你也做得好,不愧这三个月时常往宁府跑,总算让那宁老头儿放下戒备,肯让你把她带出来。”

陈宣若面无表情,淡然道:“淮竹,何必呢?”

宁娆扶着桐木几角,在懵懂中抓回一点思绪,倏然看向陈宣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接近我?你进出我们家,让我和我爹喜欢你,还让你母亲来提亲,就是为了让我们信任你,让你可以把我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