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桃花(第2/3页)

要是不认识他,单纯当个欣赏帅哥的小花痴,那该多好。

校花也坐下一班车回去了。我家的保姆早在不远处跟FBI似的蹲等着。正想朝她走去,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郝翩翩。”

那是六年前冬季,晚霜生凉,寒夜渐沉。我回过头,看到杜寒川变魔法一样站在我身后。他的眉眼鼻梁是起伏的雪山,和十二月的冷夜融为一幅画。他好像才奔跑过,喘息时,口中飘出了薄雾:

“明天你还会等我吗?”

我愣了愣,缓缓点头: “会啊。”

“你自己来吧,在教室里先写作业,不要在外面等,也不要再麻烦校花陪你了。”

“好。”我大大地笑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自己有多开心,像收到压岁钱,像第一次拿到满分试卷,像老师告知要春游,像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然而第二天,我等来的却是杜寒川的冷脸。

放学后,他头也不抬地穿过操场,我跑步追了很久才追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学长”,但没有得到回应。我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不敢出声,到了公交站附近,才小心翼翼地说:“学长,你今天怎么了……”

终于他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淡漠地说:“18060是什么?”

我呆住。

“18259是什么?”

“18869是什么?”

他报了一大堆我写在校草名录上的熟悉数字,最后将冷冰冰的目光投过来上:“18457是什么?”

“这个,是我们班的女生在……”

我结结巴巴的话没说完,他已经不疾不徐地开始背诵:

“18259,代号白球鞋,高二,阳光款。满脸稚气,像长不大的孩子,笑时眼睛眯成缝,慎勿与18457混淆。仅身材头发神似,近观大不同矣。

“18869,代号刺猬,高一,运动款,有腹肌。有女朋友,黑名单警告。

“17955,代号菠萝,高三,智慧款。学霸,凤梨头,摘眼镜和不摘眼镜是两个人。和18457的关系:好友。

“18158,代号白衣,高二,混合款。帅气与可爱的结合,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类型。有女朋友,黑名单警告。

“18457,代号经典,高三,经典校草款。传说中的杜寒川,传说不需要解释。”

说到最后,他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吻:“你每天要追踪几个校草?是不是只有我跟个傻子似的和你约时间,被你玩?”

“不是的,我没有……”

当时那种想要冲出宇宙穿透地心的尴尬,永世难忘啊。

“我一米八五,六十六公斤。男生没你想得那么轻。”他冷笑了一下,大步往前走去,“就这样,把18457这个标签送给别人吧。”

我赶紧上前一步:“等等,学长。”

他停下来。

那时候虽然我还小,求生欲还是很旺盛的:“追踪校草只是和大家一起玩的游戏,我心中的校草只有你一个,我心中的男神也只有你一个。我和我们班的女生都是你的粉丝,死忠粉,一点邪念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杜寒川并不是很吃我这套,他半侧过头,连身子都没转过来:

“我真的很稀罕你的‘没有邪念’。”

我郁闷得快哭了,但还是努力做出最后的挣扎:“学长,你听我解释……我们才高一,都很闲的,看看帅哥也就是娱乐心态,不会真的去打扰他们的。尤其是你,你是高三的,成绩又这么好,我们谁都不想耽搁你考北大清华。你想想昨天啊,我是不是一直催你回家?因为不希望你被我们的无聊小游戏打扰,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感谢你的不想耽搁。”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了,“那么,以后也别来打扰我了,我确实没那么多时间。”

那一刻,我的心都快碎了,但也只敢手指微微发抖地抓紧衣角,逼自己不要掉泪:“好的……”

从他说这些话到离开,到我灰溜溜地回到家的前一刻,我都做到了平静如水。

但进入家门以后,我没吃晚饭,没写作业,连剥好了的山竹都没吃,锁在卧室里哭了一个晚上。

翌日刚好是周二。体育课上,我没脸出现在篮球场边。这天我没洗头,没戴隐形眼镜,用框架眼镜遮住哭肿的核桃眼,还破天荒地穿了全套校服,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然而一米七几的大高个,目标还是不小,我和校花在小卖部买水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

“放学到你家小区门口见。”面无表情地说完,确认我听进去了,杜寒川就转身出了小卖部。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所以当时,周围我们班的同学不是奸笑出月牙眼,就是互相推胳膊,一脸看好戏的样。校花更化身为捧胸喊着“OMG”的李佳琪。

比起惊讶,我觉得更奇怪的是杜寒川为什么会知道我住在哪里——为了让我方便上学,老爸当时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套小公寓,就在公交站马路对面。虽然很近,但从来没在他面前回过家。

放学后,我顶着一个早上也没消肿的金鱼眼回家,远远就看到杜寒川高高的侧影出现在了小区门口。他转过身来,在原地凝望我。

连转身都这么优雅这么帅,受不了。

所以我很难受。为什么早上没洗头……

我垂着脑袋走过去,有些自卑地小声说:“学长找我有事吗……”

“你愿意等我吗?”

那是我第一次长时间和他对视。我才发现,他虽然头发乌黑,眉骨高,眼睛颜色却比大部分人都浅,看上去真跟画一样好看。

“嗯?等你?”

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是说过大学想留在上海么。我会填上海的学校,然后你等我两年。”

最开始只觉得他这个说法很奇怪。明明是他先考入大学,怎么叫我等他,不是应该他等我吗?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因为杜寒川是一个很有责任感又传统的男孩子,所以觉得他等我的时间不是时间,而我为他保持单身到大学,是我在付出,他承认并感谢我的付出。

当然,后来跟他分手以后,我又有了新的解读:他如此自以为是,想他这傲慢的小王子才不会等任何人,所以即便是他等我,也要说成我等他。

可当时的我是多么无怨无悔,眼中充满了泪水,用力点点头。他低头笑了,摸了摸我的头:

“翩翩,好好学习,我们大学见。”

“我会的。我会好好学习的。”我更加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我活了二十二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度喜欢一个人而热泪盈眶。

满溢出来的爱意,无处倾诉,都统统化为我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动力。

想要追上他。想要和他并肩而行。想要有一天不再仰望他,而是以一个优秀女孩子的姿态,被他欣赏,被他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