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糖葫芦最终没有吃完, 大多分给了路边的孩子。

这天晚上,宋乐仪做了一场梦, 梦见她被囚在一座金色的牢笼,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第二天醒来,她的发丝与亵衣皆被冷汗打湿。

宋乐仪望着床畔微弱的烛光, 神情微微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翟争了。

……

宣和五年, 六月二十九, 徳王傅轩的车马下午便能抵达燕京城门。

越蜀一战, 江宁出兵一万,帝心大悦,于是以大败蜀国徳王当居一功的名义将其召回燕京。

成安帝命豫王赵彻代他前往城门相迎。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乐仪正在梳妆, 原本明媚的神色瞬时暗淡下来, 去迎徳王?那不就变相去迎接寿宁郡主傅世云么?

好啊, 两天都没见过面了, 说是忙得不得了,他竟然还有空去城门接寿宁?

如今掐指一算, 寿宁也十五岁了吧。就她那柔弱无骨盈盈可怜的架势, 怕的得勾的人心底怜爱不止吧?

想着上辈子,两人最后一次争吵便是因寿宁而起,宋乐仪心情更沉闷了。

而且连日来又梦到翟争那个神经病,宋乐仪顿时心闷气短, “啪”的一声把手中簪钗丢回了妆奁。

孙姑姑动作一顿,轻声问道:“郡主可是不喜欢这个发髻?”

宋乐仪摇头,白皙的小脸蛋气鼓鼓:“派人去‘请’表哥,就说他今日要是不来,以后的都不要来见我了!”

还特别加重了“请”字的语气。

孙姑姑闻言,抿着唇角浅浅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小郡主这是好几日没见到豫王殿下,心里思念了吧。

她一边宽慰小郡主,一边不忘为赵彻言好话道:“奴婢听闻殿下这两日在北大营忙得脚不沾地,这几日夜宿在军营,连王府都没回呢。”

闻言,宋乐仪顿时熄了气焰,但也只是熄了那么一点,这事她知晓。

蜀越交战,大越虽然战胜,但也损失了不少兵力,这几日北大营那边入编了一批新兵,赵彻正是为此事而忙碌。

一面是理智,一面是小脾气,一股恼意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无处发泄。

恰巧此时,西偏殿的珠帘忽然一阵轻撞,发出清脆伶仃的声响,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表妹梳妆呢?”

声音清朗浸着笑意。

宋乐仪抬眸看去,只见赵彻今日穿了一身绣金纹的黑色衣衫,系着兽首蛇身的玉带勾,腰间配着昭示身份的腰牌与玉佩,还悬着一柄漆黑的大刀,气势不凡。

他唇角的笑容颇为灿烂,语气有调侃:“这都快晌午了。”言外之意怎么这个时辰才起身啊?

“晌午怎么了?”宋乐仪瞪了他一眼,拿了根流苏钗对着铜镜比划,也不看他,“我喜欢晌午梳妆不成么?”

语气刺人的很,赵彻挑了下眉,这是恼他几日没来看她?

孙姑姑与冬桃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

他半弯下腰身,从妆奁里挑了一根轻巧的蝴蝶钗插到她发间,而后抬眸望向镜中人,笑道:“这钗上蝴蝶展翅灵动,很衬你今日的发髻。”

刚从外面进来,赵彻身上卷着一点夏日的热气,将冷冽的荼芜香烘得很暖。

又是这样紧的距离,放在往日,宋乐仪没准得一颗心小鹿似的乱撞,如今却无一点旖旎心思。

宋乐仪拔下那根蝴蝶钗,赌气似地丢回妆奁,挑了一根白玉簪:“我觉得这支簪子更衬我。”

说着,她还挑衅似地看了他一眼。

赵彻好脾气地笑了笑,也没恼,他一手撑着大腿,将膝盖又曲了曲,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

打磨得光亮的铜镜中虚晃的映着两人,他低声赞道:“表妹貌美,戴什么多好看。”

铜镜中的人眉眼俊俏,神色认真,语气真挚,宋乐仪抿了抿唇瓣,气焰熄了大半。

半响,她压了心底闷意,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软声问了一句:“可要一同用午膳?”

赵彻摇头:“我刚从飞霜殿出来,顺路来寿安宫看看你,一会儿要去城门迎徳王入京。”

这不提还好,一提徳王,宋乐仪原本偃旗息鼓的火瞬时又冒了出来,忍不住语气夹枪带棒:“是啊,表哥如今忙碌,一整日见不着人影,连陪我用膳的功夫都没有,却有空去城门迎人家。”

赵彻稀奇地挑了挑眉,表妹今日这是吃□□了?

他若有所思的眨了眨了眼,好心建议:“表妹可要与我同去?”

宋乐仪嗤了一声:“让本郡主去迎她?简直痴心妄想!”

说完,她仰了脑袋去看赵彻:“怎么,你一个人去迎接寿宁郡主还不够,还想让我陪你一块儿去?这是听闻寿宁郡主倾国之姿,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上一面啊?”

赵彻失笑,还颇有兴致地多看了她两眼,一双漂亮的眼瞳睁的又大又圆,表妹吃醋的样子倒是少见。

他竟然隐隐觉得心底受用。

赵彻胳膊随意搭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反驳:“我去迎接的徳王傅轩如今,何来迎寿宁一说?怎么到表妹这里,反而成了迫不及待去见寿宁了?”

宋乐仪给他一个“贵人多忘事”的眼神,好心提醒道:“怎么没见过?前年正月,跟在傅世遥旁边的丫鬟云儿,就是寿宁郡主傅世云。”

闻言,赵彻眼睫动了动,漆黑的眼底闪过深思,看来上一世表妹与寿宁关系不洽啊。

他眉眼间神色不变,摇头嗤道:“我岂会去记一个丫鬟?”

宋乐仪神色稍霁,狐疑的瞧了他一眼,虽说那一次傅世云打扮的低调,年龄也尚少,但连苏易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直到瞧见赵彻眼底真挚的光色,宋乐仪才真的信了。

她低头拨弄着妆奁里的钗簪,垂下的发丝与卷翘的眼睫遮挡了大半神色,小声威胁道:“你若再因为她同我吵架,你就去娶她为妻吧!”

其实这话宋乐仪也说的也心虚,如今想想,那时赵彻也不过是想帮她而已。

只是她也委屈啊。

而且那时俩人本身就矛盾重重,又都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好话也往坏了说,这才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再?

吵架?

娶寿宁为妻?

赵彻敏锐地捕捉到了字眼,他俊眉拢的很紧,唇角微微下垂,敛了笑意。

他缓缓直起身,伸手拽着人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榻上,又将人抱坐在大腿上,低沉着声音道:“表妹,莫要胡言。”

“我胡言?”

宋乐仪瞬时就忍不住了,坐在他腿上一张小嘴叭叭叭地抱着委屈:“表哥,你不知寿宁有多可恶,她放狗咬我你知道吗,那么大一条狗,直接扑倒我,从小腿上撕咬了一大块肉下去,特别疼,鲜血直流还留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