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成安帝登基三年了, 尚未采选过宫妃,于是在四月初的时候便向各州县下了圣旨, 采选公卿百官之女与家世清白的庶民女子入宫。

六月中旬的时候,百余位良家女经过层层筛选入了宫, 等陛下与太后御选。

御选那日,宋乐仪自是陪太后去了, 大殿下面美人如云, 各个姿色秀丽, 容德出挑。

高髻簪花的惠妃坐在下首强颜欢笑, 手里的帕子都快扯裂了, 丽妃干脆称病没来,一向低调素雅的玉妃难得艳妆盛装,凤梢深长,眉心花钿, 一眼惊艳。

连高位上的成安帝都难免多看了她几眼。

宋乐仪兴致缺缺, 素白的小手转着茶杯, 扫过神色各异的美人, 直到落在嘴角噙着浅淡微笑的玉妃身上,眼底燃起了几簇兴味。

上月时凌燕儿便进了位分, 由昭仪封妃, 往日惠妃与丽妃还能因着位分高,压凌燕儿一头,如今却要与她平起平坐了。

林惠妃的视线扫过一众水灵的小美人,心烦意乱, 捏着茶杯的手攥得很紧,她偏头睨了玉昭仪一眼,只见其专心的欣赏着下方美人,神色坦然,似乎一点也不嫉妒。

惯是会装模做样的。林惠妃平了心神,不咸不淡道:“妹妹今日倒是好妆扮。”

玉妃柔柔一笑道:“总不能让下面的美人们比下去不是?”

林惠妃鄙夷,这凌燕儿到底是舞伎出身,上不得台面,如此庄重场合,竟也搔首弄姿。

宋乐仪听不见二人说话的声音,却能从表情上推测一二,她玉腕轻折,摇着团扇笑了下。

她记得在离京之时,朝野上下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成安帝宠甚舞伎出身的玉贵妃。

当然,朝臣们私下打趣儿,不敢明面说的。

成安帝这人心思深,有没有立凌燕儿为后的心思不好说,但一直没有立后的原因,定然与凌燕儿有那么几分关系。

……

皇家选妃,自是要挑最美的女子。太后颇为认真,不仅打量容貌,更是考察了才艺与德性,虽非挑选皇后,但是在这群人中间,未来会不会出一个皇后,难以预料。

太后挑了几个稍微满意的良家子出来,笑问成安帝:“陛下觉得如何?”

成安帝点头:“母后喜欢,那便留下吧。”

太后失笑摇头:“我喜欢有何用,日后这些个美人,是要做陛下的妃子的,可不是我这个老人家的妃子。”

成安帝不置可否,随意地从方才太后选的那些个良家子中点了几个模样顺眼的。

下首的林惠妃扫过那脱颖而出的几位良家子,抬眼怨恨地看向太后,手指掐进了肉里都不自知。

这老不死的东西倒是会挑选,瞧瞧这几个良家子,各个容貌国色天香不说,才艺更是出挑,怕是日后得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太后这是生怕后宫不热闹呢!

宋乐仪自是不掺和选妃,安静的坐在太后旁边,捏着一块点心小口吃着。无意间的一偏头,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身量娇小,容颜清秀,气质婉约惹人怜。

宋乐仪蹙眉,这不是上官江月么?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成安帝,只见其神色淡淡,笑容温和,并无中意的意思。

宋乐仪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上官江月不能入宫最好,若是封了妃,以后在成安帝耳边吹吹枕边风,只怕上官晔在宣平侯府里的日子艰难不说,世子之位怕是也要丢掉。

然而不等她松懈一口气,就见文与德满面笑容地俯身在成安帝耳旁低语:“陛下,这是宣平侯上官陵的三女儿,奴才听闻其自幼芳名远扬,弹得一手好琵琶,舞跳的也是极好。”

成安帝抬起漆黑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文与德:“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文与德笑得谄媚:“奴才这不是为了陛下嘛。”

成安帝笑了笑,文与德自幼伴他,忠心自是不必怀疑。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身边人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他并不介意,有时候这贪心之人呐,比清廉之人,更好掌控。

他抬腕嘬了一口凉茶,淡看了上官江月一眼,温声道:“既然如此,那留吧,就封为婕……”

说到这里,成安帝耳边再次响起文与德的声音,十分的合时宜:“禀陛下,上官姑娘是宣平侯继室之女,生母曾为外室。”

闻言,成安帝顿了顿,他拢了眉:“那便封为宝林吧。”

以上官陵宣平侯的爵位而言,他的嫡女封了六品宝林,位分着实低了。

另一边,宋乐仪捏了捏手指,十分疑惑地看了眼文与德,他作为成安帝身边的大太监,说话自是有一定分量的,后宫多少人争着巴结他,也没见文与德如此直白的为谁说过话。

上官江月竟然搭上文与德这条线了?

她眨了眨眼睫,扭头看向上官江月,两人恰好对视,只见上官江月慢慢扬唇,朝她弯出一个温软而得意的笑容。

宋乐仪看懂了上官江月的意思,颇为无言,便弯了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人人皆道天家泼天富贵,只是这入了宫,有没有命享还是另一回事儿。

她垂眸,细白的手指绕着杯沿走了一圈,就上官江月这愚蠢脑子,怕是入了宫没几天,就得被惠妃和丽妃教训得乖乖顺顺,服服帖帖。

毕竟,柔弱可怜这一手,只有成安帝受用。

*

早在六月初的时候,成安帝遣人去幽州视察河道,宋乐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动了心思,视察河道少则两月,多则三月,而蜀国太子最多在燕京停留月余,正好时间错开。

宋乐仪觉得赵彻与虞日州还是不见面为好,燕京就这么大点,两人难免在哪个角落遇上,她又不能日日跟在赵彻身边,万一呢。

于是她咬咬牙,便怂恿着赵彻去幽州,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幽州的胭脂特别好,她慕名已久,想要一盒。又说幽州风光好,她心驰神往,让赵彻替她去看一看。

赵彻虽然觉得她鬼话连篇,但耐不住她嘴巴甜,一连串沾了蜜的话儿,到底还是被哄着去了。

一时间,燕京没了赵彻的身影,仿佛瞬间沉寂下来,挺无趣的。

天气渐热,宋乐仪整日窝在置了冰的屋里,不太想出去玩儿。

一连闷了半个月,到了六月末的时候,宋乐仪终于闲不住了,于是一日从明心堂下学之后,她便去了太液池。

正逢太阳西落,晚霞艳灿,烧的半边天际火红,湖风凉爽,水面金光灿灿,风光正美。

宋乐仪轻车熟路,绕了七拐八拐的假山就朝湖边而去,忽然一道清冷声音闯入耳中:“何事?”

很熟悉,是上官晔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嫌厌。

宋乐仪动作一顿,还不来得及思索,紧接着又传来一道软喃的女声,语调甚是可怜:“四弟,如今御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陛下却还没有召幸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