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祁寒落入潭水时, 激起了一大片惊天地泣鬼神的水花。与噗通水声一并响起的,还有玄镜外长老们绵延不绝吵吵嚷嚷的喊叫。

“看不见了……怎么会突然什么都看不见?”

林浅拍桌而起,双眼直勾勾盯向玄镜里一片漆黑的画面, 视线异常恐怖,那叫一个如狼似虎:“裴寂那小子之前把瀑布下面的视灵弄坏了啊啊啊可恶!叫他赔!至少要两倍,不, 十倍的价钱!”

说完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双眼发亮看向身旁的曲妃卿,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啧啧, 这算是同门情谊吗?裴寂为了保护宁宁, 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有女修双手捧脸, 眼底尽是惬意与欢愉,笑得跟今晚自个儿成亲似的, 嘴角差点咧到耳朵:“这就是年轻人吧。年轻真好。”

真宵不乐意了:“难道同门之间就不能为了彼此牺牲性命?”

曲妃卿一向与林浅交好, 闻声轻笑着睨向他,懒洋洋接下话茬:“哟, 那我也没见到你把天羡长老打横抱啊。”

被莫名其妙点名道姓的天羡子打了个喷嚏, 匆忙扭头看他们一眼,许是被曲妃卿提到的画面恶心得不轻, 脸色白得跟纸片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怀疑人生的视线没停留多久, 便又转过身去低下脑袋——

在天羡子面前的木桌上, 一场悬念丛生的赌局正式宣告终结。

浩然门掌门人吹胡子瞪眼, 痛心疾首:“可恶!为什么祁寒那白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作阵眼!害我白白输掉了五万灵石!”

天羡子本人蔫成了一株久旱的野草, 仿佛被榨干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水分,恹恹把跟前作为赌注的灵石往前一推: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阵眼和水镜有关,却不晓得头顶上的天也算——说老实话, 谁会想到那一层啊?把天射破这种事儿也太那什么了吧,宁宁的脑瓜子怎么长的?”

流明山掌门人何效臣生无可恋,不停朝玄镜所在的方向张望:

“我这是何必呢?非要不自量力来跟你们打赌玩。这下倒好,不但输光身上的所有灵石,还没看到最精彩的一幕——我听玄镜那边的长老们都快激动疯了。”一家欢喜几家愁,围在木桌前的所有人里,只有纪云开笑得格外灿烂。

身为唯一猜对的赢家,纪掌门踮着脚伸出小胳膊,快快乐乐地把灵石往自己这边揽:“多谢各位,多谢多谢。”

等全部灵石都进了储物袋,立马噔噔噔地跑到真宵身边,一看就激动得不得了:“快快快!他们俩怎么样了?”

和他相比,真宵像是一坨巨大的人形冰块,面色不改地指了指镜面。

一团乌漆麻黑,哪里见得到半分人的影子。

“是裴寂干的,对吧?”

纪云开眯眼笑笑,满脸的单纯无害:“叫他赔钱,双倍,哦不,五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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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镜外哀叹阵阵,瀑布下的裴寂无言转身,看向那道飘浮在水面上的人影。

祁寒直到现在还是满脸懵,两眼一瞪嘴巴一张,像喷泉似的吐出一口潭水,修长四肢随着水波来回晃荡。

那副半死不活胡乱扑腾的模样,生动形象演绎了什么叫做青蛙亡子、乘风破浪的小白船。

他真的想不通。

以天为水为镜,这是多么超脱常理的绝妙设计,他曾信誓旦旦地坚信,除非由自己主动解除阵法,否则水镜之阵永不可能消失。

然而就是这样苦心孤诣设定的阵眼……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直接看穿了?不可能吧?假的吧?

哦,不仅仅是“看穿”。

那丫头还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把弓,直接把阵眼给破了。

别问,问就是怀疑人生。

这会儿他也看见了裴寂,曾经的自己是多么邪魅狂狷、所向披靡,如今立场互换,两相对望之下实在有些尴尬。

祁寒好歹贵为魔君,即便灵力受了重创,也断然不会情愿在小辈面前受辱。

他浑身脱力无法起身,只能佯装无事发生地冷哼一声,语气里仍旧带了嚣张跋扈的意思:“看什么看,没见过下水乘凉啊?”

说罢咬了咬牙,又恨恨道:“这次算是你们运气好,运气也有用完的时候,给我等着瞧。”

裴寂向来不屑与旁人争论,就算听见关于自己不好的言论,也只会面无表情地置之不理,很快将其抛在脑后。然而听罢祁寒最后一句话,却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与运气无关,师姐比你更聪明而已。”

这种云淡风轻陈述事实的口吻最最气人,祁寒嘴角猛地一抽,差点又从喉咙里蹦出血来。

宁宁闻言亦是惊讶地眨眨眼睛,小声问他:“这算不算是……你在夸我?”

裴寂没应声,宁宁便顺理成章地当作了默认,眼底笑意更深,双腿悠悠晃了晃:“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夸我。”

希望他能多加保持,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

“这是在叫你多夸夸她呢!快跟我一起念——”

承影不愧是靠谱的中年大叔,重点一抓一个准,声情并茂地在裴寂耳边柔声朗诵:“啊,师姐,你的双眼那样美,让我分不清见到的究竟是满天繁星还是你的眼睛。是你让我明白了倾国倾城的意义,师姐是杯酒,谁喝都得醉——啊!都得醉!”

裴寂:“……安静。”

他听得后背直起鸡皮疙瘩,只想拔剑把这道声音切个粉碎,奈何承影并不理他,越说越恶心:“这满潭的水,都是我为你流下的口——”

裴寂实在听不下去,自行将它无视屏蔽拉黑一条龙。

水镜之阵由祁寒的绝大多数灵力作为支撑,如今阵法被破,浩瀚的灵气便也随之四散,无法再回到体内。

他灵力散尽,又遭到阵法破灭后的剧烈反噬,状态跟宁宁没什么两样,同样是浑身无力、连站立都很难做到。

裴寂心知他已再无威胁,并不想多加理睬,于是抱着宁宁转过身去,打算先带她离开水潭。

他之前在魔潮中耗去大半力气,加上双腿在寒凉刺骨的水里浸泡了好一阵子,打算向前迈步时,脚下竟不稳地一个踉跄。

好在身形很快被稳住了。

只是宁宁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搂在了他脖子上。

裴寂按在她肩膀上的左手下意识紧了紧,脖子上莫名感到一丝痒。

等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宁宁的呼吸静悄悄落在皮肤上,晕开一片柔柔的热度。

这缕气息轻薄得过分,像藤蔓那样疯狂生长,顺着皮肤一直往里,途径血液、经脉与骨髓,最终抵达心口的位置。

如同被施了某种奇异的法术,他的心脏居然毫无缘由地也有些痒。

“对、对不起!”

宁宁不像他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匆匆忙忙将双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