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沉醉(第3/4页)

扎西作为新郎的弟弟,自然要去接新娘。骆绎问周遥,要不要凑去看热闹,周遥早已迫不及待。婚礼上还有什么比看新娘更叫人兴奋的。

新娘是同村,家离得不远,新郎春风得意骑了马去接。男方的亲友唱着歌跳着舞快快乐乐跟在后头。到了新娘家门口,欢乐的气氛达到高潮,新郎下了马,被大家伙儿蜂拥着往屋里挤。

周遥也乐颠颠跟着跑,却被骆绎揪住她后衣领给扯了回来。

下一秒,站在楼顶的小孩子们提着桶往楼下泼水,一伙人浇成了落汤鸡。

水花溅了周遥一脸,她愣了半秒,随即哈哈大笑。

迎亲的人湿了头,更热情地往屋里冲;女方亲友齐齐拦住,说得先在院里唱了歌跳了舞。

这倒不是难题。大伙儿都爽快,男人们扯开嗓子就唱起了歌子,女人们舒展身姿便跳起了民族舞。

周遥在一旁看得正欢儿,被一个跳舞的姑娘扯进队伍。周遥丝毫不扭捏,学着她们的动作就欢欢乐乐地跳了起来。

骆绎在一旁静静看着。一众人里头就她一个小小白白的脸,格外显眼。她皮肤原本就白,白毛衣的光反在脸上,愈发白皙。那阔腿裤又长又宽,像一条海蓝色的裙子,跳舞时随风涌动,如海上的波浪。

周围人影攒动,骆绎目光笔直看着她,看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像山里盛开的花儿。

很快跳完,一片起哄声鼓掌声。

散了场,她目光明亮,在人群里四处寻,找到他的位置,立刻跑来他跟前站好。她拍着胸口喘着气,脸颊上笑容未散,红润有光。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慢开口:“悠着点儿,别高反了。”

周遥轻轻喘气,嗔怪道:“来那么久了,怎么还会高反?”

他正要开口,

又听人们起哄:“绊柴火儿!绊柴火儿!”

周遥立即伸着脖子望,拉着骆绎的手臂摇了摇,问:“骆老板,绊柴火儿是什么?”

骆绎看一眼袖子上她细小的手指,有些漫不经心,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院子中央摆上一堆木柴,亲友们哄笑着把新郎抬起来,周遥正纳闷,就见众人突然把新郎抛向空中,新郎坠落到那堆柴火上!

周遥一惊,立刻别过头去。

过了半刻,人们的欢笑声重新传来,骆绎轻轻拍了拍周遥的肩膀。

周遥脸上已没了兴奋劲儿,小声道:“这个太危险了。”又嘀咕一句,“要是我结婚,我才不让他们这么摔新郎,摔坏了怎么办?”

骆绎道:“等你结婚,自然有你们那儿的闹法。”

周遥不同意,抬起下巴:“反正我不准他们闹。谁闹就把谁赶出去。”

骆绎逗她:“要是新郎乐意闹,你把新郎也赶走?”

“……”周遥冲他翻了个白眼。

进了屋,见着了众人簇拥下美丽的新娘。新娘穿着橘红色的藏服,头发编成小辫儿,坠满珊瑚蜜蜡和绿松石,光彩照人。

新娘的父母和亲友们正给她戴哈达送祝福,很快新娘脖子上挂满了白色的哈达。

长辈们拉着新娘同她说话训诫,周遥也听不懂,便先行离开,走的时候偷偷抓了一把瓜子和花生带在路上吃。

骆绎和她一起往回走,一路上,彩色的经幡迎风飞扬。

路边堆着了石头堆,每块石头上都画着彩色的符号,那是祈福用的玛尼堆。

经过一个玛尼堆,有一块石头掉在一旁,骆绎弯腰捡起来放回石堆之上。

周遥难得见他这样,意外:“你在祈福?还是你有什么心愿?”

“没有。顺手捡一下。”骆绎拍拍手上的泥土,问,“你呢?来这儿的外地人都会转转神山,许许愿。”

“心愿么,自己实现才有意思。”周遥昂起头,明亮道,“求佛做什么?我来这儿是为了实验数据。不去野外考察,天天求佛就有用了?”

“那倒是。”骆绎笑一声,问,“不跟同伴一起出去,没关系?”

周遥脸上笑容淡了少许,道:“我研究的项目跟他们不一样,而且——我真正的同伴也不在这儿。”

骆绎又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放在玛尼堆上,似乎随口一问:“哦?在哪儿?”

周遥指了指头顶湛蓝的天空。

骆绎眉心稍稍蹙起。

秋风拂面,阳光稀薄,

周遥扯起一丝笑容,道:“你听说过阿斯伯格综合征吗?自闭的一种。但他是个天才,比我爸还厉害的天才。我现在研究的项目就是他一手开发的,也是他命的名。”

“后来呢?”

“研究进行到一半,他——出了点意外。后来项目被我们接手。这就是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吧,早日成功,但这不需要求佛。”

骆绎“嗯”一声,没再多问,似乎不感兴趣。

周遥也没再过多地讲述。

走过一段路了,她抬头望一眼空中飘扬的经幡,忽然说:“我那个朋友,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四夕罗,誉满天下的誉。——罗誉。”

“的确是好名字。”骆绎说。

新娘接到新郎家,婚礼正式开始。

喇嘛们诵经祈福,新人诚心祈祷。一对新人手中沾了青稞酒,朝天空和大地挥洒,敬天敬地,感恩父母。

周遥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看了很久,转头问骆绎:“骆老板,你说,人是在什么时刻突然想结婚的?”

骆绎看一眼那对新人,两人紧握着手,每每对视便眼波流转,恩爱模样羡煞旁人,他收回目光:“觉得可以和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时候。”

周遥歪头想了一会儿,问:“可你不觉得一辈子很久吗?怎么确定呢?”

骆绎手里捻着一粒花生米,说:“不过完一辈子,谁也无法确定。年轻时就说确定,多半是冲动脑热的,所以结婚得趁早,不然等想明白了,就不想结了。”

周遥问:“那你现在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

他眸光闪了闪,反问:“你觉得呢?”

周遥眼里流出一丝沮丧,蔫蔫地说:“想明白了。”

骆绎把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嘴角弯了弯,不置可否。

周遥没精打采地拿筷子夹了几粒玉米粒吃吃,又问:“骆老板,你曾经有过想结婚的一个人吗?”

他看着走过来敬酒的熟人,随口说:“有过。”

周遥心里有些刺痛,微微一笑:“那感觉应该很神奇。——我没有过。”

有人来敬酒,骆绎应酬了一杯,放下杯子了又开始捻花生米,淡淡道:“你还年轻。”

周遥执着问:“既然想过要结,后来为什么又没结了?”

这个问题被周围的人声淹没。藏族人爱酒,碰上喜庆更要多喝几杯。同坐一个屋檐下,哪管认不认识,端起碗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