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河边(第3/5页)

“起来,起来!”妙子发疯似的摇着有田。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睡意朦胧的有田伸手去拉妙子。

妙子躲过一边,坐直了身子。

“你也起来吧。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父亲马上就要被宣判了。他也许会被判死刑,可我却在这里跟你做这种事!”

“……”

“你不要再来了!”

在百货商店里工作,往往会使人忘记季节和天气的变化。每每临近下班,千代子就会想到街上阳光明媚的夏日黄昏。

可是,最近她下班回家时,天已完全黑了,而且还常常是阴雨连绵。

今天,柜台前来了一位身穿红色雨衣的顾客,千代子猜想外面一定又在下雨。她忽然记起,自己的一只雨靴落在咖啡店里了。

那位穿红色雨衣的年轻姑娘跟一位中年男子在挑选手绢。

中年男子只是站在一旁瞧着,姑娘则拿着一块白色的亚麻手绢翻来覆去地看着。

姑娘又拿起一块质地绵密的手绢对男子说:“这条很贵,质地也很好,不过,男人的就是图案单调了一些。”

千代子被姑娘裹在红头巾里的那俊俏动人的面庞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姑娘似乎挑花了眼,千代子索性拿出一箱带字头的手绢。

“连手绢都有名字,我不喜欢!把那条抽纱手绢拿给我看看。”

她挑了一些最贵的男女手绢,然后吩咐道:“每样要两打儿。”

姑娘那甜美的声音引得千代子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两人。他们像是要去国外旅行的模样。那男人大概是要偕这位漂亮的女秘书同去。

一个身材魁梧英俊潇洒的男人与一个千娇百媚、身姿绰约的年轻姑娘走在一起,难免不会使人联想到那些风流韵事。

千代子呆呆地目送两人出了大门,忽然,见妙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戴着红头巾的姑娘似乎认识妙子,他们相遇时双方都站住了,随后,那姑娘低下头擦过妙子的身边快步离去了。

待妙子走到近前,千代子才发现她脸色灰暗,心里不由得一惊。

“刚才那人,你认识?”

妙子刚欲摇头否认,随即又点头默认了。

“你们怎么啦?”

“她叫阿荣,以前在佐山家住过。她总是跟我做对……”

“她就是阿荣?”

千代子以前曾听妙子提起过阿荣的名字。

“她长得可真漂亮!”

妙子勉强地笑了笑。

“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道。”

“不是佐山先生吗?”

“不,不是。”

这时,响起了闭店的铃声。

“千代子,今晚你要是没事的话,我想跟你谈谈。”妙子说道。

妙子在职员出口处等了千代子一会儿。匆匆出来的职员们全然没有注意到雨已经停了,大家没顾得抬头看一眼满天的星斗,便各自急匆匆地往家赶。阴凉的夜风吹过,街上显得寂寥冷清。

黑湿的路面到处都有积水,路两旁大树的树叶已经泛黄,沾上了雨水之后,颜色更加难看。

“你跟有田怎么样啦?”千代子问道。妙子想谈的内容不外乎就是这些。

“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发生变故的是我。”

但是,妙子不知怎么说才好,她低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一个人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可是,一旦两人聚到了一起,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也许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去爱别人。”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

“我有那样的父亲,还有其他的一些事。”

“都是有田不好!是他使你产生了这些想法。你这些事他不是早就知道吗?”千代子安慰妙子的话软弱无力,“有田这个人挺厚道,不过,就是有点儿懦弱胆小,你可要抓住他呀!”

“我已经不让他再来了。”

“不让他……”千代子停住了脚步。

接着,妙子便将有田已搬到学生宿舍的事和时常来自己住处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千代子。

“那可不行!”千代子盯着妙子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没想到!”

“我也是没法子。”

“看来,不和好就得分手了。”千代子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想静静地等待下去。”

“你现在才说这话不嫌太迟了吗?你早这样想的话,就不该越过那道界线……”

“……”

“如今你只有与他和好一条路了。”

“我不愿再这样下去了。”

“那可不行!”

“晚上我看他熟睡时的样子,有时竟忍不住想杀了他。”

“啊?”

“我害怕我自己。”

“吓死人了!”千代子低声嘟哝了几句。

“我不了解你的感受,不过,有时,爱一个人往往会恨不得杀了他。这就如同见了逗人喜爱的孩子,恨不得捏上一把、咬上一口。”

千代子笑着说道。她试图以此减轻妙子的烦恼。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的心情总是十分阴郁,所以,有田说我遗传不好,我也无话可说。”

“你看开一点儿嘛!就像我一样……”

“那个穿红雨衣的阿荣,我有时也恨不得杀了她呢!”

“……”

“她对我怎样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好像还要引诱佐山先生。先生和伯母对我恩重如山,为了他们两个人,哪怕是被送到父亲那种地方我也心甘情愿!你看,我这人是不是挺可怕?”

先给阿荣服用毒品,然后再勒死她。这种事,羸弱的妙子也并非不能做。

说到毒品,妙子奉献自己的贞操时,为麻醉自己的羞耻心和恐怖感,亦曾主动服食过。她是以一种半自杀的心态开始与有田发生关系的。

千代子对此不以为然,她认为妙子这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妙子的父亲就是因毒品而杀人的。

但是,妙子依靠毒品投入到有田的怀抱以后,身心日渐恢复了健康,连咳嗽的老毛病也不治而愈了。

妙子同时也害怕自己与有田分手后会再次沉沦下去。不过,两人分手之后,她就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有田的父母和佐山夫妇了。更重要的是,她从此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做人了。然而,这一切仅仅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千代子不了解妙子心里的这些想法,她站在同情者的立场上把一切都看得过于单纯。

“妙子,你实在是太固执了。难道你真能彻底跟他分手吗?”千代子表情严肃地说,“你这人,爱有田也许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你珍惜的是爱的体验。你是舍不得放弃这种体验,一旦你意识到这一点时,就会觉得自己所喜欢的男人乏味得很,可是,又担心自己的那份爱的体验也随之消失……你会觉得,自己所喜欢的男人不过是女人心目中描绘出的爱的幻影,可望而不可即,于是便起了杀人的念头。我说得对不对?无论是逃避还是继续,最终受害的都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