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种彦又有一部新作要出来了。他的作品写得很华丽,全是哀情小说,像那样的东西,的确是他的独门。”

市兵卫不知何故,谈到作家们的时候,总是直呼他们的名字。马琴每次听到,总是在想,他在背后同人家讲自己的时候,一定也是“马琴,马琴”的。这种人很轻薄,从来就把作家当作自己的下人,真犯不着给他写稿——心里不高兴时,他就这样想。今天听他谈到种彦,一张苦脸显得更苦了,可是市兵卫一点也没有觉察。

“我们想出春水的东西,先生您是不大喜欢他吧。不过一般读者还爱读他的作品。”

“啊,是这样的吗?”

马琴记忆中曾见过这位春水,一脸的庸俗气,据说他公然对人说:“只要读者欢迎,我就写艳情。”因此他对这种也算作家的作家,当然是压根儿瞧不起的。现在听市兵卫提到他,依然禁不住感到一阵不快。

“写艳情小说,他毕竟还是一位高手。”

市兵卫说着,向马琴脸上瞥了一眼,马上把眼光移到叼在嘴巴上的银烟袋上去了。这刹那间的表情显得格外卑劣,至少马琴这样觉得。

“他写那么多东西,拿起笔来嗖嗖地写,一口气写上两回三回,那支笔就是不停的。先生您也是一手快笔哦!”

马琴既不高兴,又感到压力。把他同春水、种彦那种人去比出笔的快慢,对于自尊心很强的他,当然很不高兴。而且他又是一位慢笔,有时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有些寂寞,也有时认为这是出于自己的艺术良心,倒是应当受人尊敬的。他更不愿意叫俗人去议论他。于是他把目光瞟到板间的红枫黄菊上去,毫不在意地说:

“那得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有时快,有时慢。”

“看时候,看场合,对啰,对啰!”

市兵卫又第三次表示同感,当然仍不是真正的同感。然后,他又回到老题目上去了。

“那么,多次求您写了,无论如何得答应呀,比方春水……”

“我跟为永先生不同!”

马琴一生气,下唇就歪到左边去了,这时候已歪得更厉害了:

“啊,实在抱歉——阿杉,阿杉,把和泉屋先生的木屐收拾好了吗?”

1.种彦:即柳亭种彦(1783-1842),当时的作家。

2.春水:即为永春水(1790-1844),也是一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