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水

陆晚晚怕水。

小时候她掉进家中后园的池子里, 险些丧命, 虽然被救了起来, 可性子里对水有了莫名的畏惧感。

她在池子里沉沉浮浮, 刚要呼救, 呛了一口水。

寒冷刺骨的水猝不及防涌进她的耳朵鼻子和嘴里。

她失了魂,落了魄, 胡乱挣扎犹如一只坠翅的蝶。

身侧忽然伸出一双手,托着她的肩膀。

不用回头,陆晚晚就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

宁蕴抱过她, 宁蕴抚摸过她,宁蕴打过她。

那双手, 她自然再熟悉不过。

她心里的寒意比这寒春的水还要冷,一个哆嗦,她侧身,躲开宁蕴的触碰。

就算去死,她也不接受他的救赎。

宁蕴怔忡,看着她脱离自己的掌心。

就在她渐渐滑向池底的时候, 谢怀琛游到她的身边, 双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托出水面:“陆晚晚?”

陆晚晚眼睛里也灌了水, 迷蒙着睁不开,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谢怀琛?”

那委屈又柔软的一声如同春风撞进谢怀琛的心里,他心里顿时软了大半,化成一汪水, 耐着性子哄她:“别怕,我在呢。”

他托着陆晚晚游到水边,昌平郡主早就命人准备了干净的毯子。

谢怀琛裹着她打横抱了起来,问:“郡主,厢房在哪里?”

昌平郡主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篓子,忙走在前头引路:“跟我来。”

谢夫人徐笑春等人紧随其后。

眨眼间,岸堤上的人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个丫鬟婆子还留在无人管顾的陆锦云身旁。

宁蕴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小厮备了风衣给他,他没接,目光中满是悲苦地望着谢怀琛抱陆晚晚远去的身影。

心中一痛。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陈柳霜正扶着冻得仿佛一只没毛鹌鹑的陆锦云站起来。

陆锦云气得直哆嗦,她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心中的火气,此时此刻见宁蕴为陆晚晚奋不顾身,便彻底压制不住了。她怒气冲冲道:“宁蕴,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

宁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陆小姐何出此言?”

陆锦云道:“你居然救她不救我!”

宁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似嘲弄,又似不屑。

陆锦云彻底崩溃:“你笑什么?”

“你们俩一样吗?”宁蕴正视着她的眼睛,幽幽道:“一个是自己跳下去的,一个是被人推下去的。”

陆锦云心虚了,她语调一转,故作柔弱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宁蕴眼风凌厉,尖刀利刃般扫过陆锦云:“从今往后,你要是胆敢再动陆晚晚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冷哼一声,带着满身水渍走了。

宁蕴去后良久,陆晚晚才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她嘴一瘪,眉一皱,眼里蓄满泪水。

方方站定,陆建章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

“陆锦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你大姐姐下水。”陆建章一声暴喝,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陆锦云差点站立不稳。

陆建章用足了力气,陆锦云被抽得险些站立不稳,将落未落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她今天狼狈极了,未婚夫君处处向着陆晚晚那个贱人,自己落水了他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说那般辱人的话;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父亲,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带着满身水渍,又冷又怕,瑟瑟发抖,幸亏陈柳霜扶着,这才没倒下。

“看来是我平常没有把你教养好。”陆建章呼吸沉重,一下接着一下,怒得面目全非,就差当众将陆锦云撕成碎片:“明天起,你们就搬去城外庄子上,没有我的命令,再也不许进城。”

他实在是气急了,他刚才听说陆晚晚被推下水,便立马赶去厢房看她。

院里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削尖了脑袋也没能挤进去。

反倒是碰到了宁夫人许氏,她面带讥讽,用最平淡的语气跟他说:“陆大人,女儿教养不好,就别出来祸害人。”

这话比尖刀还剜人心。

她这是什么意思?陆建章不禁多想。

宁家这是准备悔婚?基于陆锦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先是纵容表妹放火戕害亲姐姐,再有借花献佛讨老夫人欢心,继而谢府公然攀诬长姐,接着便是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推晚晚下水。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闹得议论纷纷?他无言为她辩驳,只能咬着牙赔礼道歉。

宁夫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了。

陆建章受此轻视,本就蓬勃的怒意更是到达顶峰。来找陆锦云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根据陆锦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不仅坏,而且蠢。

女儿坏没有关系,有野心的人才能走得更远更久,可蠢他就不能忍了。这么蠢的一个人,就算嫁进高门也不会为他带来半点利益,她根本就是胸无城府,愚蠢之极。

如今她见弃于宁家,陆建章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栽培她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陆晚晚没回来的时候,他对这个女儿充满期待,无论是吃穿用度,或是学艺,他都舍得砸钱,就想着将她培养成京城一等一的贵女,好“卖”个好价钱。

他几个儿子他都清楚,老大为人过于正派,刚正不阿,宁折不弯,这个人在官场上根本走不长久;老二从小就贪图享乐,心思根本不在前程上;老三则看似聪明,却资质平庸。这几个儿子未必能为陆家带来华贵。

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都系在陆锦云身上。

可现在,他看清了行事。陆锦云被宁家所嫌,陆晚晚又备受国公府的宠爱。

两个女儿,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已下定决心,要舍陆锦云,捧陆晚晚。

他决不能让国公府的人以为他为了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便委屈了陆晚晚。

陆锦云哆哆嗦嗦,本就受了奇耻大辱,加上父亲这一巴掌,她接近崩溃的边缘。她痛哭流涕:“父亲,你为了陆晚晚那个贱人打我?”

“孽障!”陆建章怒得睚眦欲裂,她竟然敢挑战他作为父亲说一不二的尊严,抬手又是一巴掌:“现在就给我滚。”

说罢,朝小厮使了个眼神,几个小厮便上前押着陆锦云母女俩出了郡主府。

陈柳霜和陆锦云哭喊不绝。

————

陆晚晚冷得浑身没了知觉。

谢怀琛把她放在椅子上,她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水一滴一滴从她发间滴落到谢怀琛衣袍上。

沾了她发香的水,染得他衣襟带香。

触及陆晚晚的眸子,那幽静如古井的波光里,夹杂了几丝恐惧。

她怕水,谢怀琛方才在湖里就知道了,她攥着自己的衣衫,蟹钳似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怕水怕得要死的人推开了宁蕴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