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第2/3页)

“不对,盖茨小姐,这上面写的就是‘拍害’——好吧,反正就是老阿道夫· 希特勒一直追杀犹太人,把他们关进监狱,没收他们所有的财产,不让他们任何人出境,还清洗所有智力低下的人……”

“清洗智力低下的人?”

“是的,老师。盖茨小姐,我想,这是因为他们脑子不够用,自己不会洗澡。傻子一般都不会保持个人卫生。怎么说呢,反正希特勒采取了行动,把有一半犹太血统的人全都召集起来,登记在册,以防这些人将来给他制造麻烦。我觉得这是件坏事儿。这就是我讲评的时事。”

“很好,塞西尔。”盖茨小姐点评道。塞西尔嘴里噗地出了口气,回到了座位上。

教室后面有人举起了手: “他怎么能那么干?”

“谁干了什么?”盖茨小姐很有耐心。

“我是说,希特勒怎么能把那么多人关进监狱里,政府应该会阻止他啊。”举手的人说。

“希特勒就是政府。”盖茨小姐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来一次灵活生动的教学。她走到黑板前,用印刷体大大地写下了“民主”两个字。“民主,”她说,“有没有人知道这个词的定义?”

“就是我们。”有人回答道。

我想起了阿迪克斯很久以前告诉过我的一句竞选口号,于是就举起了手。

“琼· 露易丝,你说是什么意思?”

“‘人人平等,没有特权。注’”我引用了那句口号。

“说得非常好,琼· 露易丝。”盖茨小姐露出了微笑,她在“民主”前面又写下了“我们是”。“同学们,大家一起来念:‘我们是民主国家。’”

我们齐声念了一遍。盖茨小姐接着说: “这就是美国和德国的不同之处。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而德国是一个独裁国家,是独裁政权。”她又进一步解释说: “在我们国家,我们反对迫害任何人。迫害,都是来自那些怀有偏见的人。偏——见。”她一字一顿地说: “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比犹太人更高一等,希特勒为什么不这么认为,对我来说是个难解之谜。”

坐在教室中间位置的一个爱刨根问底的同学开口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犹太人?盖茨小姐,您怎么看?”

“这个我说不好,亨利。犹太人不管生活在哪里,都为当地社会做出了贡献,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个民族有着很深的宗教信仰。希特勒正试图消灭所有的宗教,也许这是他不喜欢犹太人的原因。”

塞西尔主动表达自己的看法,他说: “哦,我也拿不准,他们应该是因为换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迫害犹太人。他们是白种人,对不对?”

盖茨小姐说: “塞西尔,等你上了高中,就会学到相关的内容。犹太人自有史以来一直不断遭受迫害,甚至还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那是历史上最耸人听闻的事件之一。好了,孩子们,该上算术课了。”

我从来都对算术提不起兴趣,于是这段时间我就开小差往窗外瞧。阿迪克斯一向很平和,我只有在埃尔默· 戴维斯注通过收音机报道希特勒最新动向的时候,看见过他怒容满面的样子。阿迪克斯总是啪地关上收音机,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对希特勒这么恼怒,阿迪克斯说: “因为他是个疯子。”

这说不通啊—— 一个疯子对上百万德国人。全班同学都在做算术题,我却在独自思索。在我看来,应该是他们把希特勒关进监狱,而不是任凭希特勒把他们囚禁起来。肯定是出了别的问题——我要回去问问父亲。

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说他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那总可以痛恨希特勒吧?”

“不可以。”他说,“痛恨任何人都是不应该的。”

“阿迪克斯,”我说,“有件事儿我很不明白。盖茨小姐说,希特勒做的那些事情非常可怕,她当时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能想象得到。”

“可是……”

“你说吧。”

“没什么。”我走开了,因为我觉得没法向他解释自己心头的困惑,那只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杰姆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杰姆比阿迪克斯更了解学校里的事情。

杰姆提了一天水,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他床边的地板上散落着至少十二块香蕉皮,中间还有个空牛奶瓶。“你这么大吃大喝想干什么?”我问。

“教练说,如果到了后年,我体重能增加二十五磅,就可以参加比赛了,”他说,“这是最快的增重办法。”

“你可千万别全吐出来。”我说,“杰姆,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说吧。”他放下手里的书,伸了伸腿。

“盖茨小姐是个好人,对不对?”

“当然啦,”杰姆说,“我在她班上的时候,挺喜欢她的。”

“她非常痛恨希特勒……”

“这有什么不对吗?”

“哦,今天她给我们讲了希特勒有多么坏,对待犹太人有多么恶劣。杰姆,迫害任何人都是不对的,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任何人都不应该有恶毒的想法,是不是?”

“天啊,当然不应该了,斯库特。你怎么啦?”

“哦,那天晚上,我们从法庭里出来,盖茨小姐……在下台阶的时候,她走在我们前面,你肯定没看见她……她当时正在和斯蒂芬妮小姐说话。我听见她说,是该给他们点儿教训了,那些黑鬼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下一步他们就得自以为能跟我们白人通婚了。杰姆,你说,一个那么痛恨希特勒的人,怎么转过脸来对自己家乡的人这么恶毒呢……”

杰姆突然怒火冲天,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抓住我的衣领使劲儿摇晃。“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法庭上的事儿,永远,永远也不想听,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再也别跟我提一个字,听见了吗?出去!”

我惊讶得都忘了哭,不声不响溜出杰姆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免得声音太大让他再发一阵脾气。突然间,我感到很疲惫,想去找阿迪克斯。他在客厅里,我走到他身边,试着钻进他怀里。

阿迪克斯笑了。“你个子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能把你整个儿抱起来了。”他把我揽进怀里,轻声说, “斯库特,别生杰姆的气。他这些天心里很不好受。我听见你们俩刚才的谈话了。”

阿迪克斯说,杰姆在努力忘掉一些事情,可实际上只是暂时放在一边。等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重新思考这一切,把事情想个明白。等他可以冷静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恢复自己原来的样子。

注 美国一个宗教派别——灵恩派(也叫五旬节派)的绰号,因其信徒在狂热时常常在地上打滚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