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2/3页)

“你也一样,对吗?”

“孩子,我可没这么死忠。我只是个普通的浸信会教徒。”

“你们不都是行洗脚礼的吗?”

“没错,用的是家里的浴缸。”

“可这样我们就不能和你们一起领圣餐了……”

莫迪小姐显然认为原始的洗礼比特权圣餐制更容易解释清楚,于是她对我说: “行洗脚礼的浸信会教徒把一切享乐都当作罪恶。你知道吗?有一个星期六,有几个他们的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经过我家院子的时候对我说,我和我种的花都会下地狱。”

“你的花也会下地狱?”

“是啊。它们会和我一起遭受烈火的煎熬。那些人觉得我把太多的精力花在户外活动上,没有拿出足够的时间坐在屋子里读《圣经》。”

我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莫迪小姐在清教徒们所说的各种地狱里备受煎熬,永远不得解脱的情景,这让我对《福音书》的信心大打折扣。说实在的,莫迪小姐说话一向尖酸刻薄,也不像斯蒂芬妮小姐那样挨家挨户去行善积德。不过,虽然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对斯蒂芬妮小姐打个问号,但我和杰姆却对莫迪小姐备感信任。她从来不告我们的状,从来不和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对我们的私事儿也没有半点儿兴趣。她是我们的朋友。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身陷地狱之苦,永世不得翻身呢?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莫迪小姐,这不公平。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

莫迪小姐粲然一笑。“谢谢你。问题在于,行洗脚礼的浸信会教徒认为女人本身就是罪恶。你要明白一点,他们是按字面意义理解《圣经》的。”

“阿瑟先生闭门不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为了躲开女人?”

“我不知道。”

“我看这一点儿都不合情理。我觉得,如果阿瑟先生渴望上天堂,他至少应该从屋里走出来,在前廊上待一待。阿迪克斯说,上帝爱世人,就像世人爱自己一样……”

莫迪小姐停下摇椅,口气变得生硬起来。“你太小了,还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她说,“有时候,某个人手里的《圣经》比有些人——比如说你父亲——手里的威士忌酒瓶还要糟糕。”

我大为惊骇。“阿迪克斯从来不喝威士忌。”我说,“他这辈子连一滴酒都没沾过——哦,不对,他喝过。他说他尝过一次,但是并不喜欢。”

莫迪小姐哈哈大笑。“我不是在说你父亲。”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即使阿迪克斯· 芬奇喝得烂醉如泥,也不会像某些人神志最清醒的时候那么狠毒。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他们——他们只顾担心来世,根本不去学习在今生如何做人。你顺着街道看过去,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觉得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他们说的那些关于怪——阿瑟先生的事情?”

“都是些什么事?”

我告诉了她。

“这里面有四分之三是黑人胡编乱造的,另外四分之一是斯蒂芬妮· 克劳福德的谣言。”莫迪小姐冷冷地说,“斯蒂芬妮· 克劳福德有一次还对我说,她半夜醒来,发现他正趴在窗口盯着她。我对她说,斯蒂芬妮,你是怎么做的呢?是不是在床上挪一挪,给他让个地儿?这下子让她闭嘴了一段时间。”

我相信这句话的作用。莫迪小姐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人闭嘴。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孩子。”她说,“那是一座令人悲哀的房子。我记得阿瑟· 拉德利小时候的模样。不管别人说他做了什么,他跟我说话总是很有礼貌,尽可能做到彬彬有礼。”

“你觉得他疯了吗?”

莫迪小姐摇摇头。“即使他原来没疯的话,现在也差不多了。别人经历的事情,我们永远也无法明了。谁知道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里一天天在发生什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阿迪克斯对我和杰姆在院子里是什么样,在屋子里也什么样。”我感觉自己有责任为父亲辩护。

“好孩子,我只是在剥茧抽丝,把事情给你说个明白罢了,压根儿就没把你父亲考虑在内。不过现在我要说,阿迪克斯· 芬奇在自己家里跟在外面是一样的。你想带点儿磅糕注回去吗?”

我当然乐意得很。

第二天早晨,我一觉醒来,发现杰姆和迪尔正在后院聊得起劲儿。像往常一样,我刚一凑过去,他们就让我走开。

“我就不走。告诉你,杰姆· 芬奇,这院子也有我的份儿。我跟你有同样的权利,可以随便在这儿玩。”

迪尔和杰姆立刻凑在一块儿嘀咕了几句,然后又转向我。“你要是想留下,就得照我们说的做。”迪尔向我发出警告。

“啊——哈!”我说,“是谁突然变得这么趾高气昂啦?”

“要是你不答应照我们说的做,我们就什么也不告诉你。”迪尔继续摆架子。

“你这架势,就像是一夜之间长高了十英寸似的!好吧,什么事儿?”

杰姆用平静的语调说: “我们打算给怪人拉德利送个信儿。”

“怎么送?”我极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恐惧。莫迪小姐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她年纪大了,每天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家前廊上,可我们就不一样了。

原来,杰姆只不过是要把一封信穿在鱼竿上,然后把它捅进百叶窗里去。如果有人从旁边经过,迪尔就赶紧摇铃。

迪尔抬起了右手——他手里拿着我妈妈的银餐铃。

“我这就绕到房子的侧面去,”杰姆说,“我们昨天已经从街对面侦察过了,那里有一片窗叶松了。我觉得,也许我至少能把信杵到窗台上。”

“杰姆……”

“你现在已经入伙了,不能临阵脱逃,你只能跟我们一起参加行动,娇小姐!”

“好啦,好啦,不过我可不想放哨。杰姆,有人……”

“不行,你必须放哨。你负责盯着房后,迪尔负责监视房前和街道,如果有人走过来他就摇铃,明白了吗?”

“那好吧。你给他写了什么?”

迪尔说: “我们非常礼貌地邀请他抽空出来,告诉我们他在屋里都干些什么——我们还说,我们不会伤害他的,而且会给他买个冰激凌。”

“你们简直是疯了,他会杀了我们的!”

迪尔说: “这是我的主意。我猜想,如果他出来跟我们坐一会儿,也许会感觉好些。”

“你怎么知道他感觉不好?”

“这个嘛,如果你被关上一百年,除了猫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吃,你会感觉怎样?我敢说,他胡子都长到这儿了……”

“跟你爸爸一个样?”

“我爸爸没有胡子,他……”迪尔突然煞住话头,像是在回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