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2页)

“这是一个老古董!不过你父亲倒是个好人。他白白地糟蹋时间读诗,在家产的经营管理上也未必思考得对头,但他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我父亲是个金子般的大好人。”

“你是否注意到他有点胆怯呢?”

阿尔卡季摇了一下头,似乎他自己并不胆怯。

“这些老朽不堪的浪漫主义分子真是怪得出奇!”巴扎罗夫继续说道,“他们把自己的神经系统弄到了动不动就激怒的地步……连心理平衡都破坏了。不过,再见啦!我的房间里有一个英国式的洗脸盆[26],可是房门却关不紧。不过这一点还是应该鼓励:使用英式洗脸盆,总还是一种进步嘛!”

巴扎罗夫走了,但欢乐的情绪仍然控制着阿尔卡季。睡在自己出生的家里,躺在熟悉的床上,盖着亲爱的手,也许是老奶奶那双亲切、善良、不知疲倦的手做成的被子,感到特别甜蜜。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戈罗夫娜,叹息了一阵然后祝愿她魂升天国……为自己他倒没有祈祷。阿尔卡季也好,巴扎罗夫也好,都很快就睡着了,但家里其他的人却久久未能入睡。儿子的归来,使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感到非常激动。他躺在床上,但没有熄灭烛光,而是以一只手支着头,翻来覆去地思考了好久。他的哥哥也在自己的书房里坐到半夜过后。他坐在壁炉前面一把加姆布斯式[27]的围椅上,壁炉里的炭火已经奄奄一息。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没有脱去衣服,只是一双中国式的没有后跟的红色拖鞋换下了他脚上的涂过拉克油的半高腰靴子。他两手捧着一份最新的Galignani[28]报,但他却没有看。他两眼凝视着壁炉,那里面的淡蓝色火焰在不停地颤动,一会儿熄灭,一会儿又升起……上帝知道他的思想在哪里徘徊,但不只是仅仅徘徊在往事上:他的面部表情非常集中,也非常忧郁,如果一个人仅仅在回忆往事,是不会有这种神情的。而在后面的一个小房间,一个穿一件天蓝色长袖短棉袄的年轻女子坐在一只木箱子上,黑黑的头发包着一块白色的头巾,那就是菲尼奇卡。她一会儿侧耳倾听,一会儿打打盹儿,一会儿仔细看看敞开的房门,从那里看得见一张小孩的摇床,听得见熟睡的孩子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