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学会忘记(第3/4页)

婶婶以为她在为自己给弗雷德的答复追悔不已。艾美觉得,否认徒劳无益,也解释不清。她也就听任婶婶自己去怎么想,不过她留心让劳里知道,弗雷德已远去埃及。就那么简单,但劳里懂,而且看上去如释重负,他带着倚老卖老的神气自言自语道:

“我早就肯定她会改变主意的。可怜的老家伙!我是过来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劳里说罢,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似乎他已经对过去的一切卸下了责任,在沙发上架起脚,兴趣盎然地欣赏起了艾美的来信。

国外发生这些变故时,国内的家中出现了丧事。告知贝丝身体每况愈下的家信并没有抵达艾美的手中,下一封到她手里时,贝丝的坟头已经绿草萋萋了。噩耗是在沃韦地方到达她身边的,由于天气炎热,五月份,她们避暑离开了尼斯,慢条斯理地去瑞士旅行了,途中经过了热那亚和意大利的湖区。她很好地挺过去了,一声不响地服从了家里的嘱咐,没有缩短行程,因为,当时赶回家为贝丝送别,已经太晚了。所以,她不妨就待在国外,让远离家园化解心中的悲哀。但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渴望能够待在家里,所以天天抬头望着大湖对岸,等待劳里赶过来安慰自己。

劳里果然很快就赶过来了,因为,同一艘邮轮把信件寄给了他们俩,可是他当时在德国,过了几天才送到他手上。他刚看完信,就整理好背包,告别同路人,起程实现自己的诺言。他的心里悲喜交加,既有希望,也有悬念。

劳里对沃韦很熟悉。所以,船一靠上小码头,他就沿湖边急急忙忙向塔楼奔去。卡罗尔一家都寄宿在那儿。但是,侍者很绝望,全家都去湖上兜风了,不对,金发碧眼的小姐或许就在大花园里。如果先生费神坐下等,她片刻就回来了。但先生连“片刻”也等不及,话才说了一半,就亲自去找她了。

令人赏心悦目的古式花园位于美丽的湖边,园内栗树成荫,沙沙作响,常青藤随处攀爬,阳光照耀的湖面映照出湖边塔楼的长长而浓郁的倒影。花园的围墙很长,但不高,墙角有一个座位,艾美经常来这里看书或者干活。她也以四周的美景安慰心情。那天,她就坐在这儿,单手支着头,心系家乡,目光沉凝,惦念贝丝,不明白劳里为何还不来。她没有听见劳里穿越前面庭院时的脚步声,也没有看见他正站在通往花园的暗道边的拱廊旁。他停留在那儿有一分钟,以新的眼神望着艾美,端详出了别人看不出的变化—她性格中的温柔一面。艾美身上的一切都暗示着爱和悲—放在膝上的那些字迹斑斑的信件,扎在头上的黑带,脸上泛着的女人特有的痛楚和耐心,甚至连挂在脖子上的乌木十字架在劳里看来都悲哀。因为,那是劳里送给她的,她把它当成自己唯一的饰物佩带。如果说,劳里对于艾美将会如何迎接自己仍有疑虑的话,那么,就在艾美抬起头看见他的一刹那,一切疑虑都打消了;艾美不顾身边落下的东西,连忙呼叫着朝劳里奔跑过去,情真意切,思念万分:

“啊,劳里,劳里,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我想,此时此刻,一切都在无言中了,一切都定下了。他们俩一言不语,站在原地过了一阵,黑头发垂下头保护着黄头发。这时,艾美心想,除了劳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带来这么好的宽慰和支撑,而劳里也斩钉截铁地认为,世界上只有艾美这个女人才能替代乔的位置,才能让他幸福。当然,劳里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但艾美并没有失望,因为,两人都感觉到了那个事实,都心满意足,彼此之间就没有必要再费唇舌了。

后来,艾美又回到刚才坐的地方。在她擦眼泪的当口,劳里捡起了散落在地的纸张,看见信都破旧了,还有意味深长的速写,觉得是未来的好兆头。他在艾美身边坐下时,艾美又害羞了,想到自己刚才迎接时的冲动,脸不禁红得像一朵玫瑰花。

“我刚才真是情不自禁呀,感到非常孤独,很伤心,所以看见你真开心。抬头看见你真令人惊讶,正在担心你不会过来了。”艾美说话时,想装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可惜装得不像。

“我收到信,就赶过来了,失去了可爱的小贝丝,希望能够说几句安慰你的话,但是,我只能感觉,而……”劳里话未说完,他突然间也害羞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想让艾美把头靠在自己的肩头,请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没有胆量做,于是仅仅握住艾美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表示同情。这要比说话安慰有效。

艾美温和地说道:“你不用讲话,这样就是对我的安慰。贝丝现在好了,很幸福,我真不能希望她回来;但我害怕回家,尽管很想见他们大家。现在,我们不谈这事,一说我就会流泪。你在这儿,我想和你玩个痛快。你不用马上回去,行吗?”

“可以,如果你需要我,乖乖。”

“很需要你,太需要你了。婶婶和弗洛都很客气,但你好像是家里人一样,哪怕和你在一起时间不长,也很舒服。”

艾美的言谈举止看上去真像一位一心一意思念家乡的孩子,所以,劳里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羞怯,满足了她的需要—她所习惯的爱抚和她所需要的快乐交谈。

“可怜的宝贝,你看上去似乎都悲哀成病了!我会照顾你的,别哭了,跟我一起去散一会儿步吧。这儿风太冷,不能坐着不动啊。”劳里劝慰道,口气既爱护,又不容分说,艾美可喜欢了。接着,劳里系好了艾美的帽子,挽起她的手,准备在吐出嫩叶的栗树下,沿着阳光明媚的小路散步。这时,劳里觉得走走更加轻松,而艾美靠在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上,望着一张熟悉的笑脸,听着独自对她在婉婉而言的亲切嗓音,也觉得非常爽快。

精巧的古园里曾经有过不少恋人,好像就是为他们专设的。这里阳光和煦,空旷幽静,只有一座塔楼在俯视着院落,湖水在下面泛着涟漪,宽阔的湖面带走了恋人们窃窃私语的回声。劳里和艾美这一对新恋人边走边谈已经有一个小时。他俩有时候靠在院墙上休息一阵,欣赏眼前的甜蜜感应,它给时间和地点增添了无穷的魅力。当吃晚餐的扫兴钟声敲响时,艾美觉得,似乎心中的孤独和悲伤都丢在这个大花园里了。

卡罗尔太太看见那姑娘面色改变了,立即想到一个新主意。她顾自大喊道:“我现在都明白了—那孩子一直都在思念小劳伦斯。天哪,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啊!”

这位善良太太非常有见识,值得赞许,她一言未发,心照不宣,只是热情地请劳里住下来,而且恳求艾美好好陪他,这样,比独自孤独要好得多。艾美是温顺的模范,由于婶婶大量时间在操心弗洛,只留下她去招待朋友,而且,招待得还比往常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