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家务经验(第4/5页)

“比靴子更糟,是丝裙。”她以绝望的镇静说道,希望这最糟糕的局面赶快结束。

“是吗,亲爱的?就像曼塔里尼先生58说的,‘该死的总数’是多少?”

这不像是约翰的作风,她知道的,只见他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她,以前她总是时刻准备迎接他这样的目光,并报之以同样坦率的目光。她翻过账页,同时转过头,手指着总数,这个没有那五十元就已经够糟糕的总数,加了这一笔更让她心惊肉跳。一时间屋子里非常寂静,于是约翰慢慢地说话了—她能感觉到他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满:

“唔,不知道花五十元钱买一件衣服是不是贵了,如今你还得买些花边裙饰来配吧。”

“衣服还没做呢,没有配花边。”美格轻轻地哀叹道,突然想起还要花钱,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用二十五码丝绸裹一个小女人似乎多了些吧,但我毫不怀疑,我妻子穿上它,会和内德·莫法特的太太一样漂亮了。”约翰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你生气了,约翰,但我没有办法。我并不想浪费你的钱,可没想到那些小玩意儿加起来那么费钱。一看到萨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看我不买而可怜我,我就克制不住了。我努力想让自己知足,但这很难,我已厌倦了贫困生活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她以为他没听到,但是他听到了。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他,因为为了美格他已经放弃了许多享乐。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只见约翰把账本推开,站起来,话音有点颤抖地说,“我就是怕这一点。我尽力吧,美格。”如果他责骂她,甚或推搡她,都没像这两句话这样使她心碎。她跑过去紧紧搂住他,流着后悔的眼泪,哭着说:“哦,约翰,我亲爱的、善良的、勤快的男孩,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太狠毒、太不忠诚、太忘恩负义了,我怎能说出口!天哪,怎能说出口!”

他很善良,马上就原谅了她,也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但美格知道,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是不会被很快遗忘的,尽管他可能再也不会提及此事。她曾经许诺永远爱他,不管是富裕还是贫穷,而现在,她,他的妻子,鲁莽花掉了他赚来的钱后还责备他穷。太可怕了,最糟糕的事情还是约翰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他在城里待得更晚,等她一个人哭着入睡后继续挑灯夜战。一个星期的悔恨几乎使美格病倒,又发现约翰取消了定制的新大衣,更使她处于绝望的境地,让人看着怪可怜的。她吃惊地问约翰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约翰只淡淡地回答说:“买不起,亲爱的。”

美格没再说什么。几分钟后,他发现她在过道把脸埋进那件旧大衣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那天晚上,他们彻夜长谈。美格懂得了丈夫贫困了更值得去爱,因为贫困仿佛使他成了铮铮铁汉,给了他力量勇气去独立奋斗,贫困教会他用温柔的耐心去承受和抚慰他亲人的正常渴望和失败。

第二天,她收起自尊去找萨莉,告诉她实情,请她帮忙买下那块丝绸。善良的莫法特太太欣然把它买下了,后来又当作礼物相送,当然她考虑周到,不是马上就送的。然后,美格订购了大衣。约翰回家了,她穿上了它,问他是否喜欢她的新丝绸礼服。可以想象他会如何作答,他会怎样接受送他的礼物,也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是什么样的快乐场面。约翰回家早了,美格不再外出闲逛。早晨,满怀幸福的丈夫穿上那件大衣,晚上,被最可心的小妻子亲手脱下。冬去春来,到了仲夏,美格有了新的经历,女人一生中最深切最温柔的经历。

一个星期六,兴高采烈的劳里悄悄地溜进斑鸠房的厨房,汉娜一手拿锅,一手拿盖击节相拍,给他一阵铙钹作响的欢迎。

“小妈妈好吗?人都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我回家之前告诉我?”劳里低声地问。

“那乖乖幸福得像皇后!大家都在楼上欣赏着呢。我们不要驱(飓)风在这里刮。去客厅里等着,我把他们叫下来。”应答有点复杂,汉娜欣喜若狂地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乔出现了,得意地捧着搁在一个大枕头上的法兰绒包袱。她神情镇定,眼睛却闪闪放光,说话的声音由于某种抑制的感情而显得有点古怪。

“闭上眼睛,伸出双臂来。”她引诱着说。

劳里急忙退进一个角落,把手放到背后,带着一种哀求的姿势说:“不,谢谢你,宁可不抱,我肯定会把它掉到地上摔碎的。”

“那你就看不到你的外甥。”乔坚决地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抱,我抱!只是弄坏了你负责。”劳里听从命令,勇敢地闭上眼睛,让东西放入怀里。听到乔、艾美、马奇太太、汉娜和约翰发出一阵大笑,他睁开眼睛,发现手里有两个小宝宝,而不是一个。

难怪他们要笑,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很滑稽,能逗乐一个贵格会教徒59。他站在那里,兴奋地看看两个没有意识的小生命,又看看欢闹的众人,那一副惊讶的表情,乔绝倒,坐在地上尖叫着。

“双胞胎,天哪!”一时间他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接着他转向女人们求救,脸上的表情又滑稽又可怜:“快抱走,求求你们啦!我要笑了,会摔到地上的。”

约翰救过自己的宝贝,一手抱一个,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像已经掌握了育婴奥秘,而劳里则笑得眼泪都流下了脸颊。

“这是本季最搞笑的事,不是吗?我不让告诉你,打定主意要让你大吃一惊,庆幸自己做到了。”乔喘过气来后说。

“生来从没有这么吃惊过。很可笑吧?两个都是男孩吗?都给取了什么名字?让我再看一眼。乔,扶我一把,天哪,想不到好事成双啊。”劳里回答着,盯着婴儿,那神态就像一只仁慈的纽芬兰大狗看着一对小猫。

“一男一女。很漂亮吧?”爸爸得意地说,望着那红皮蠕动者愉快地微笑着,仿佛那是羽毛未丰的天使。

“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孩子。哪一个是男,哪一个是女?”劳里像井水吊桶杆一样,弯腰仔细观察起两个神童宝贝。

“艾美用法国方式给男孩系上蓝丝带,给女孩系上粉丝带,方便辨认。还有,一个蓝眼睛,一个棕色眼睛。特迪舅舅,亲亲他们。”乔调皮地说。

“恐怕他们不喜欢亲。”劳里说,对这种事总是异乎寻常地难为情。

“他们当然喜欢亲,已经很习惯了。现在就亲,先生!”乔命令道,生怕他会建议一个代理人。

劳里撮起腮帮,遵乔之命,小心翼翼地在每一张小脸上啄了一下,那样子又引来一阵笑声,却把小宝贝们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