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暗无天日(第2/3页)

“好人才会死呢。”乔叹息道,可她停止了哭泣,朋友的话使她情绪好了一点,可她内心仍感到疑惑和担心。

“可怜的乔,你够累的了。你可不会绝望。歇会儿。等一下,我要让你高兴高兴。”

劳里两格一步跑上楼,乔把疲倦的头靠在贝丝的棕色小帽上。贝丝把它留在桌上,还没人想到要拿走。这帽子肯定有魔力,乔似乎变得像它主人那么温柔、听话了。当劳里跑下楼梯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酒,乔笑着接过酒杯,鼓足勇气说:“为了贝丝的健康,干杯!你是个好医生,特迪,真会安慰人。该怎么报答你呀?”她又说了一句。酒恢复了她的体力,正如安慰话使她抛弃了烦恼,头脑清醒不少。

“我慢慢会向你讨账的。而今晚,我要给你点东西,肯定比酒更能使你心里舒服的东西。”劳里说着,不禁喜形于色。

“是什么?”乔疑惑地问,她一时忘却了悲伤。

“我昨天拍电报给你妈,布鲁克回电,她就来,今晚到,一切都会没事的。这么做,难道你不开心吗?”

劳里说得很快,立刻变得兴奋起来,脸也涨得通红。由于担心姑娘们失望、贝丝伤心,他一直都把这事瞒着大家。乔脸色发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他一说完,立刻用双臂搂着他脖子,高兴地喊道:“劳里啊!妈妈啊!我真开心!”这使他如触电一样,大惊失色。她不再哭泣,而是狂笑起来,一面颤抖,一面搂紧她的朋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迷糊了。

劳里尽管大吃了一惊,却表现得相当镇定。他安慰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见她正逐渐恢复过来,便腼腆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两下。乔刹那间清醒了。她扶着楼梯扶手,把他轻轻推开,气喘吁吁地说:“噢,别这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表现真可怕。你这么可爱,竟然跟汉娜对着干,所以我情不自禁扑向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吧,别再给我酒喝了,它让我干傻事。”

“我倒不介意,”劳里笑道,一面理好领带,“是这样,你知道我心神不宁,爷爷也是。我们认为汉娜僭越职权,而你妈应该知情的。如果贝丝—哦,如果有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的。所以,我让爷爷开口说出该采取行动这话,昨天便冲到邮局。你也知道医生神色严峻,而汉娜一听我说发电报就恨不得拧下我的脑袋。我一向不能忍受别人‘颐指气使’,于是打定主意,把电报发了。你妈就要回来了,我知道夜班火车凌晨两点到站。我去接,你只需收敛一下你的狂喜之情,安顿好贝丝,专候母亲来到的佳音。”

“劳里,你真是个天使!要我怎么谢你?”

“再扑过来抱我一次吧。我很喜欢这样。”劳里淘气地说—整整两个星期以来,他一直都很规矩。

“不了。等你爷爷来了,我会找个代理人再这么来一下。别闹了,回家休息去吧,半夜还要起来呢。愿上帝保佑你,特迪,上帝保佑你!”

乔已经退到了墙角。说完话,她闪进厨房,坐在碗柜上,跟聚集在那里的猫咪们说:“很开心,哦,真的很开心!”这时劳里出门了,他觉得这事情自己干得很漂亮。

“真是多管闲事,从没见过。可我原谅他,希望马奇太太马上就回来。”听了乔的好消息,汉娜说,她感到松了口气。

美格暗地里一阵狂喜,然后对着那封信左思右想。这时乔把病房整理得井井有条,汉娜“匆匆做了几个馅饼,万一有什么客人来”。屋子里仿佛吹过一阵清风,好像有比阳光更亮的东西照亮了寂静的房间。一切都似乎感受到了这充满希望的变化。贝丝的小鸟又开始唱歌,艾美的窗台花丛中发现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月季花,炉火也烧得格外欢快。每次姐妹们碰在一起,都要互相拥抱,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悄悄地互相鼓励:“乖乖,妈妈要回来了!妈妈要回来了!”大家都欢天喜地,只有贝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感受不到希望和喜悦,也没有疑虑和恐惧。这是一幅令人生悲的景象—曾经红润的脸蛋变得空白一片,以前忙碌的双手变得骨瘦如柴,从前总挂着微笑的嘴紧闭着,往日漂亮整齐的秀发乱糟糟地散落在枕头上。她整天这样躺着,只是偶尔才醒来喃喃地喊“水!”,双唇干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乔和美格整天伺候在身边,守护着、等待着、期盼着,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上帝和母亲身上。大雪整天下个不停,寒风呼啸,时间过得特别慢。夜幕终于降临了,美格和乔坐在床的两侧,每当时钟敲响,便眼睛一亮,互相看看,因为时钟每响一下,救援就近一步。医生已经来过了,说午夜时分可能会有转机,但吉凶难卜,他到时再来。

汉娜劳累不堪,躺在床脚边的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劳伦斯先生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宁可面对一个反叛的炮兵连,也不愿看到马奇太太进门时焦虑的神情。劳里躺在地毯上,假装休息,可其实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炉火,这时他的黑眼睛显得温柔清澈,分外好看。

两姐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她们守候着贝丝,没有一丝睡意,心里却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感到无能为力,到了这种时候,谁又能怎么样呢?

“要是上帝放过贝丝,我就再也不怨天尤人。”美格低声祈祷,口气十分诚挚。

“要是上帝饶贝丝一命,我愿一生都爱他,做他仆人。”乔同样满怀热情地应道。

“真希望我没有长心脏,免得心痛得要命。”过了一会儿美格叹气道。

“要是人生老是这么苦,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挨。”妹妹沮丧地说。

时钟敲了十二下,两个人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贝丝,因为她们以为贝丝病态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变化。屋子里死一般的静寂,只有寒风的呼啸声打破了沉寂。疲惫的汉娜还在睡觉,只有两姐妹看到了什么,犹如一个淡淡的幽灵落到了小床上。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有劳里悄悄地出发到车站接人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人来。姐妹俩心急如焚,难道是风雪延误,还是路上出了事故,要么最不幸的是华盛顿来了噩耗。

凌晨两点多了,乔站在窗口,心想这个冰封雪飘的世界是多么阴沉。这时,她听到床头有动静,迅速转过身来,看到美格捂着脸跪在母亲的安乐椅前。极端的恐惧攫住了乔的心,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贝丝死了,美格不敢跟我说。”

她立马回到岗位,激动地看到,似乎发生了重大转机。贝丝退了烧,脸不再潮红,痛苦的神色已经不见了,昏睡中可爱的小脸蛋显得十分苍白、安详。乔根本不想伤心痛哭。她向自己最亲爱的妹妹俯身下去,深情地在湿润的额头留下一个吻,轻声说:“再见,贝丝,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