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绮月台是整个皇宫乃至乾朝最高的建筑,它巍峨矗立在天地之间,像连接天宫与凡间的通道,每逢星光璀璨的夜晚,站在绮月台最高的地方,好似抬起手便能摘到星星似的。

顿足在人来人往的绮月台前,周萍举目望着长长的台阶,心中不由得升起激动之情——造化真他娘的有意思,谁能想到,她一个出身普通的农妇也能有机会站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与其他皇亲贵胄一起身着华服赴宴呢。

那两个没用的累赘死掉之后,她终于过上曾经向往无比的生活了,他们死的可真好啊。

刻意在石榴树边停留稍许,等到周萍和林忘语走远了,林桑青才慢悠悠晃去绮月台。

等下到了宴会上,少不了要和她们打照面,林桑青琢磨,娘和大姐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她们要是稍微有点儿脑子,肯定不敢当众质疑她的身份,她只要小心些,不让她们瞧出什么端倪,应当无碍。

她出门的时间本来正好,能赶在太后前面落座,然而被娘和大姐这样一耽搁,便有些迟了。她抵达绮月台的时候,太后已经坐在大殿中间的高座上,正和身边的淑妃说些什么。见她出现在殿中,太后笑着朝她招手,“来,青青,到哀家身边坐着。”

她对着太后笑一笑,恭谨地走上前去,“母后。”

太后示意她坐下,随口询问道:“怎么现在才过来,你好歹也是有了封号的妃子,出门怎么连宫女也不带一个,未免太过简朴了。”

敛起裙摆,林桑青施施然落座,“贪看石榴花耽搁住了。”抬起头,用眼神和淑妃打了个招呼,后者装作没看见,拣起一串葡萄吃起来,她也不恼,照旧笑意盈盈道:“繁光宫的宫人们都让臣妾差使做事情去了,母后您为了这次端午宴会废了不少心思,臣妾得做好万全之策,保证您玩得尽兴才是啊。”

太后满意地看着林桑青,抬高声音对大殿里的官员女眷们道:“要说这后宫里头,最贴心的莫过宸妃和淑妃,她们俩都是好孩子,办起事情来就是让哀家放心。”打量打量周围的布置陈设,语气里难掩欣慰,“你们瞧瞧,绮月台多年无人光顾,原本很是破败不堪,经过宸妃这样一打理,顿时变得和昔日没什么区别。”

今儿个来赴宴的官员女眷们大多颇有见识,她们虽然几乎不曾进宫,却也听人说过,皇上近来颇为宠爱新任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甚至将争议颇多的“宸”字赐给她作封号,现在太后又当众夸奖她,可见宸妃在宫里的确很受宠。

宫里宫外的风向向来一致,官员女眷们纷纷跟着太后夸奖起林桑青,完全忽视了位份最高的淑妃也在这里。

淑妃的脸色渐渐不怎么好看。

林桑青无意抢夺淑妃的风头,但夸奖她的话头是太后挑起来的,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哪怕是自谦的话语,在此刻的淑妃听来,应该也是假惺惺的。

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言,只噙着一抹不失礼数的笑容,无奈地迎接四面八方涌来的夸奖之言。

今儿个赴宴的女眷们都是按照家主的官衔高低落座的,周萍和林忘语是平阳府尹金生水的家眷,是以她们坐的位置不偏僻,离正中间的主座还算接近。

林忘语方才以为这个与林桑青相似的女子是最不受宠的方御女,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眼下最受宠的宸妃。她惧怕不已地看向她娘,磕磕巴巴道:“娘,宸、宸妃……”

周萍瞪眼看她,“少说话。”

缩缩脖子,林忘语不敢再多言语。

倒不是怕娘数落她,一年之前,她戳穿了林桑青想要趁夜逃走的计划,害得她被娘打了一顿,当夜便服毒自杀了。自那以后,她常常会梦到林桑青僵硬的尸体,梦到她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何要阻拦她逃走,现如今突然有个和林桑青有着同一张面庞的人出现在眼前,她怎能不害怕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林桑青之所以会下定决心吞食□□,和她那晚的阻拦肯定有关系。

殿中现在坐着的都是女眷,男眷及各位官员需在萧白泽的带领下前来赴宴,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之一。

太后已经落座,萧白泽不能让她久等,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噬之前,萧白泽领着大臣及男眷们前来绮月台。

待所有人都找到位置坐下,萧白泽终于宣布晚宴开始,“人都到齐了吧,那便开宴,吩咐御膳房,可以上菜了。”

太后兴致颇高,她对前来赴宴的所有人道:“不消拘泥于礼节,都放开些,皇儿登基四载还不曾举办过什么像样的宴会,这次正好是个契机。你们只管照醉了喝,哪怕真的醉倒了也无所谓,哀家会着人送你们回去。”

太后都这样发话了,众人皆放开拘束心,左不过大人们还是显得有些拘束,畏手畏脚的拉不开架子,年纪小一些的后辈们欢欢喜喜闹开了。

林桑青坐在太后身边随意扫了扫,一眼看过去,竟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承毓自是不用说,她是乾朝唯一的郡主,哪怕所有的后辈都不邀请,也得先邀请她。承毓性格活泼,她缠在魏虞旁边,“魏先生魏先生”喊个没完,完全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她。

有意思的是,纵横兴业街的纨绔小霸王温裕居然也来赴宴了。

温裕臭着一张脸,闷闷捏着绘有翠竹的陶瓷小酒盏,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八成是被他爹硬揪来赴宴的。

视线冷不丁对上,温裕欠儿欠儿地冲林桑青挑挑眉毛,咧嘴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少年心性一览无余。

林桑青朝他挤挤眼睛,笑得风轻云淡。

一切尽在不言中。

承毓她爹是兵马大将军,掌管着乾朝一部分兵马,大将军驰骋沙场多年,降得住凶猛的敌人,却降不住自己的女儿。“承毓,”他唤黏着魏虞的娇俏少女,“你别老缠着魏先生啊,过来,到爹身边老老实实坐着。”

承毓不悦嘟嘴道:“女儿哪里缠着魏先生了,不过是坐得离他近一些,爹你胡说什么嘛。”

大将军宠溺地看着承毓,笑呵呵地和坐在他旁边的兵部副侍郎道:“哈哈,我这个女儿被宠坏了,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家。”

坐他旁边的兵部副侍郎正是温裕他老爹,斜眼瞪闷闷喝酒的温裕一眼,侍郎君捋着胡子道:“犬子也被老夫惯得不成样子,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任何建树,一天到晚只知混吃等死,忒不成器。”

平阳城最溺爱孩子的两位父亲凑到一起也算是种缘分啊。

承毓终于回她老爹身边坐着去了,魏虞整整衣裳,显然松了一口气。

温裕原本不打算和承毓说话的,他今儿个和醉花楼的小姐姐约好了,准备过去陪她们吃酒酒,但他爹硬拽着他来宫里赴宴,所以他心情不好,除了青青之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有句话他不吐不快,“你这还不叫缠着人家魏先生呢,”他对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承毓道:“我方才晃了晃神,还以为你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