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自打回宫之后,林桑青便没出过门儿,耳边消息闭塞得很,只晓得宫里发生的事情,不知宫外发生的事。

当从方御女口中听说这些事情之后,她并未觉得有多么惊讶,反倒有种押对宝的淡然——呵,她早已预见到了,娘改嫁到金家之后,金家肯定不会太平。

她娘性子生猛,岂会甘愿嫁给人家做妾,去受正妻的气,嫁给金生水做妾不过是权宜之计,她的目标是成为正儿八经的府尹夫人。

可怜金夫人田悠然一生不与人争,日子过得平淡似水,到老来了,却碰上个企图翘她位置的狠角色。

也是可悲。

彼时晚春之意正浓,繁光宫里的春花皆呈现出颓唐之势,几丛蔷薇花攀附在木头搭的架子上,已没有生命力再继续往上攀爬,落花铺满黝黑的土地,只需来一阵乱风,它们便会被吹到很远的地方。

林桑青闲坐在天井中,一边怡然自得地欣赏着面前的暮春之景,一边听方御女叙述她从坊间听来的小道传闻。

高官们的桃色传闻总是惹人遐想,更何况这则桃色传闻里还涉及了正室与妾室之争,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侧耳倾听。

待方御女把听来的传闻讲完,林桑青闲闲抱着手臂,就着温和的春风朝她笑道:“唉,阿玉,其实我有一点儿奇怪,你说你和我一样身处于深宫之中,几乎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宫外传闻的事情?”

方御女原本是想和她八卦一下金大人的桃色传闻的,好打发无聊的时光,见林桑青不按套路出牌,反而开始询问起她怎么会知道宫外传闻的事情,她不禁表现出慌张的样子。

强装镇定,方御女猛地站起身,眼神闪躲道:“我、我宫里的宫女说的,她上午出宫买东西去了……”

慢悠悠托起下巴,林桑青深深笑道:“哦~原来如此呀~”

既然方御女不想说出实情,那她便也不再追问了,只希望她不要被久别重逢的欢喜冲昏头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隔日是五月十五,乃是阖宫拜见太后的日子。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林桑青便已起身打扮,挑了身合身份的衣裳穿好,又对着镜子戴好玉饰,提前想好等下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该如何应对,这才出发去永宁宫。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以前枫栎在的时候,每每逢及阖宫觐见的大日子,她都会提前一晚帮林桑青准备好要穿的衣服,林桑青只用睁开眼睛,其余的不用多费心思,自有枫栎安排。

但,再伶俐的手脚也抵消不了枫栎一次次谋害她的行为,她会怀念她,可怀念的仅仅是她手脚伶俐这一点。

太后近来精神头不错,不再整日闷在永宁宫中,爱出门走动走动了,尤其喜欢到绮月台去,常常在绮月台一呆就是半日,也不诏歌姬表演,只是静静坐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也是,太后今年才四十出头,年纪并不算大,左不过年轻的时候操心太多,才落下胸口疼的毛病,所以看上去有些憔悴苍老。四十出头的女人和“年老”这两个字搭不上关系,譬如林桑青她娘,也是四十出头,然而她在丧夫之后又很快找到了下家,并且有成妾室转变为正室的趋势。

所以这人活一世,真的全活在心态上。

到了永宁宫,循着礼数向太后道了安之后,照例要说一阵闲话才能走。

宫里现如今不过只有四位妃嫔,除了方御女之外,其余三人都在妃位,左不过按照封号不同,位分有高低悬殊之分。

林桑青到现在仍不清楚,为何箫白泽要把方御女收入后宫之中。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后宫中的女子拼的都是家室身份,出身高贵的女子哪怕长得再丑陋,也能看在婆家人的面子上爬到高位;而出身卑微的女子,哪怕长得再好看,这辈子也不过止步于妃位之下,断断不能再往上晋封。

而且,从箫白泽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不喜欢方御女,倒像是随意给她个封号,将她养在宫中似的。

待有时间她得问一问箫白泽。

方御女在公开场合向来是不爱说话的,太后又不喜欢宁妃,她也不敢开口说话,怕太后故意寻她的错处。

淑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在太后面前从来不忌讳什么,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完全不用担心被太后寻到错处,只要稍微注意些,不说太后不爱听的就行。

“皇上很是看重林妹妹呢。”巫安姑姑给每位娘娘都奉了茶水,当奉到林桑青跟前时,淑妃慢腾腾端起青花茶盏,倏然开腔道:“外出赈灾还要把妹妹带着,可是怕你留在宫里会受本宫的欺负?”

笑着从巫安姑姑手里接过茶水,林桑青将茶盏抵在唇边轻啜一口,才接话道:“淑妃姐姐机敏过人,做事情从来没出过纰漏,今儿个可算是说错了一件事。”茶香氤氲在眼前,遮住了她望向淑妃的视线,咽下卡在嗓子眼的半口茶水,她轻笑道:“皇上哪里是看重妹妹,他带妹妹出宫并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而是单纯想要一个伺候起居的丫鬟。”

淑妃挑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样子不大相信。

林桑青故技重施,又把锅推到箫白泽身上,“实不相瞒,妹妹曾经得罪过皇上,咱们皇上的性子姐姐又不是不清楚,‘睚眦必报’这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出宫可不比在宫里,宫外危险重重,皇上要去的还是正受洪灾侵袭的偏僻村落,他哪里舍带如花似玉的姐姐们。是以,他带我出宫去遭了这一圈罪,也算是对我之前得罪他的惩罚。”叹口气,她苦着脸道:“姐姐没跟着皇上去赈灾,自是想象不到此行多么辛苦,受灾的地方不大安宁,劫匪大白天的都敢出来晃悠,妹妹被劫匪绑走过,遭罪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

林桑青这口锅甩得很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箫白泽身上,这样子,倘使淑妃还有疑问,也不敢亲口去问箫白泽。

抬起尖尖的下巴,淑妃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傲慢,眼波缓缓在林桑青身上流转一圈,继而转目看向别处。

太后一直很喜欢林桑青,听闻林桑青说起在宫外的遭遇,她不禁心疼不已,“乖孩子,苦了你了,泽儿决定带你出宫之前没有和哀家商量过,若他提起此事,哀家绝对不会同意的。” 皱纹丛生的面颊上浮现些许谨慎之色,她提醒林桑青,“对了,方才这些话可别让泽儿听到,他这个孩子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仔细他听到之后又给你穿小鞋。”

哈——连太后也担心箫白泽会给她穿小鞋?难道箫白泽真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之人嘛?心底笑意波动,然而面上还要装出谦虚受教的样子,“多谢母后提点,臣妾不过是在母后和姐姐们面前抱怨一下罢了,在皇上面前,臣妾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