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波暂止

殿内的气氛随着皇上的再度昏厥变得更加沉闷,太后坐立难安,在龙床前来回踱步,偏头问魏虞,“皇儿……可还严重?”

魏虞拧眉,“桂花糖蒸栗粉糕里放了足量的雷公藤,幸亏皇上吃的不多,情况眼下不算严重。多催吐几次,再喝些解毒汤,想来应该会好。”

淑妃贴心地搀扶着太后,替她顺顺胸口,宽慰道:“母后您别着急,魏先生的医术最好,他说情况不严重,便一定不严重的。”

朝帘子里头张望几下,太后脸色凝重地“嗯”一声。

远处的城镇上传来鸡鸣声,夜雾缓缓弥漫,像稀释过的云彩,不知被哪位糊涂仙君错洒到人间来了。去带方御女的人很快折返回来,到太后面前行了一礼,询问道:“太后,方御女带来了,正在殿外侯着呢,可要带她进来?”

刚见过了萧白泽被毒药折磨的煞白脸蛋儿,太后现在正恼着呢,撩起布料厚重的玄色华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语气加重道:“带进来!”

方御女显然是仓促而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只胡乱披散着,外袍里头穿的仍是白色亵衣,她被殿内的阵仗吓到了,跪在地上不敢吭声,连向太后请安都忘了。

被魏虞数落过之后,柳昭仪安静了一会儿,见方御女来了,她又故态复萌,开口问了一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问题,“方御女,本宫记得,当年皇上纳你为妃时,你是百般不情愿吧?据听说还狠下心割了自个儿的腕子,若不是教引姑姑告诉你自杀是死罪,可以株连九组的,只怕你早就一死了之了。”

什么?林桑青敬佩地看着方御女,为了不入宫做妃子,她居然割腕?哇,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何觉得与方御女似曾相识、一见如故,原来她们是同道中人,都试过用自杀来逃避艰难的世事。

不过方御女显然比她生猛许多,她用来自杀的法子是痛苦程度最低的,喝了鹤顶红顶多肚子疼一会,眼一闭就死了。割腕可是要亲眼看着自己体内的血一点点流淌出去,期间还要忍着刀口的疼痛,光是想一想,便令人望而却步。

方御女不知柳昭仪为何问起旧事,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抿一抿嘴唇,忐忑不安道:“回娘娘,是……是的……”

了然仰面,柳昭仪当机立断道:“积怨已久。母后,”她转面向着太后,“方御女定是怨怼皇上强纳她为妃,所以恶向胆边生,趁着皇上在林昭仪宫里,便送了盘有毒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进去。她笃定皇上会吃那盘有毒的糕点。您也是知道的,皇上最爱吃方御女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正是因为她糕点做的好,皇上才破格纳她这个平民之女做妃子的。”

太后暂不言语,冷冷看着方御女,略有些浑浊的眼珠子里藏着外人看不懂的情绪。

听得柳昭仪这样揣测,方御女不免着急,她直起膝盖,忙为自己辩驳,“娘娘怎能含血喷人呢,臣妾最初是不愿意嫁给皇上,可圣旨已下,臣妾晓得再怎样挣扎也要服从现实。这些年,臣妾恪尽为妃的本则,从未忤逆过皇上的意思,更不会胆大包天,下毒戕害皇上!”

柳昭仪不屑轻笑,“辩驳的话谁都会说,本宫不过是提出一个假想罢了,究竟你有无下毒戕害皇上,还要等御廷司查后才可定夺,现在急着撇清嫌疑为时尚早。”

有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白瑞拎着拂尘匆匆进殿来,往太后脚底下一跪,喘着粗气道:“回太后,老奴带人搜查繁光宫回来了,繁光宫里一切正常,没发现可疑的东西,老奴还顺路搜查了方御女的宫殿,亦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太后揉揉眉心,面露疲惫之色,“可搜查仔细了?”

白瑞躬身道:“仔仔细细,连墙角的老鼠洞都没放过。”

年纪大的人熬不得夜,时间已将到子时,往日这个时辰太后早就睡下了,现在虽然还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眼皮子却已轻轻耷拉下来,林桑青小心窥探着她的神色,心底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开打。

她不信方御女会做出下毒的事情,有那样一双清澈眼睛的人,心也一定是纯净的。看太后的神色,为方御女求情是不可能了,若要暂时保住方御女,只能采取迂回战术,先从皇上身上下手。

“母后。”她平端着手臂,努力维持大家闺秀的高雅气度,“皇上如今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现在若贸然处置方御女,恐怕不吉利。何况,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毒是方御女下的,不若先缓缓,将她关押起来,等皇上好一些,并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到幕后真凶后再行决断。您看如何?”

自打到启明殿后,淑妃很少开口说话,她对着烛光晃一晃精致的指甲,樱桃小口微启,突然漫不经心道:“方御女胆小如鼠,平日里连和本宫大声说话都不敢,想来也不会下毒谋害皇上。此事可能还需仔细查证。杨妃姐姐,”她朝杨妃微笑,“你说是不是?”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杨妃有一瞬错愕,眨眨眼睛,须臾,轻声道:“是呢。”

魏虞不晓得从哪里掏出一袋子银针,一溜摆在床边的矮几上,明晃晃的,望着挺吓人。修剪整齐的鬓角彰示他是个讲究人,挑了根最细的银针拿在手上,他对太后道:“太后,外臣本不该多嘴,但您也看到了,皇上的身子着实虚弱,见不得血光。不若就依淑妃娘娘和昭仪娘娘所言,暂且把方御女关押起来,等皇上的身子好一些,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行发落。”

上了年纪的人耳根子容易发软,太后这辈子听过许多话,假话比真话还要多,耳根子早已修炼得比同龄人硬上不少。不知是困倦了,还是被他们说动了,太后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良久,终于发话道:“先将方御女带去御廷司关押起来,待皇上的身子好一些,再发落她。”扶着椅背站起身,她探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箫白泽,怒火重又涌上心头,“告诉御廷司的典司长,给我把招子放亮了,务必彻查此事!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敢在皇宫里投毒!”

殿内诸人齐刷刷跪倒,异口同声道:“是。”

淑妃最先起身,殷勤地扶着太后,娇滴滴道:“姑母,时辰不早了,您快回宫歇息吧,皇上的身子要紧,您的身子亦不能有损。”

太后拍一拍她的手背,无奈叹道:“不服老不行啊,只晚睡个把时辰,居然觉得头昏眼花。魏虞,”她举目看向魏虞,“照看好皇上,哀家明日再过来。”

仔细捏着银针,魏虞拱手曰“是”,顿一顿,再次拱手道:“外臣还有一请,林昭仪最清楚皇上吃了多少糕点,还请她暂时留在启明殿,协助外臣草拟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