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了醉了

殿内诸人没料到会有人中途插话,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怔怔听她说下去,“原本我家娘娘先看上的这块衣料,柳昭仪却唆使身侧的宫女夺了去,娘娘仁慈,不与她计较,谁知她今日竟说出这样颠倒是非的假话!”

柳昭仪恨的磨牙,“你是林昭仪宫里的婢子,自然要向着她说话,你作的证有几分可信度?”

枫栎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奴婢敢为方才说的话盟誓,若有一句假话,定当遭受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翻身,昭仪娘娘您敢盟誓吗?”

愤愤地咬紧嘴唇,柳昭仪拿娇媚的狐狸眼狠瞪枫栎,若眼神能杀人,枫栎早在她的眼底死了八百次来次了。

慢吞吞放下啃了一半的西瓜,林桑青暗暗想,枫栎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儿,可谓是审时度势的一把好手,晓得什么时候推波助澜最为有效。拿帕子擦着黏哒哒的手心,她故意叹气道:“哎,看来这好人不能做,心仪的料子被硬生生夺走不说,还要反过来被泼一身脏水,被冤枉成栽秧嫁祸。”

将项背重新挺直,睫毛轻轻垂落,长吁短叹道:“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还是学着凶狠一点吧,可不能再做滥好人了。”

柳昭仪低垂着头颅不言不语,仰仗她素日里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殿中几乎没有人帮她说话,今日这一难,她是渡不过去了。

箫白泽一声不吭,只转着拇指上那枚成色上好的玉扳指,似乎在思忖如何处置柳昭仪。

一派静寂中,杨妃突然立身站起,米黄色宫装衬得她眉眼温柔,气质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语气和缓道:“皇上,柳昭仪年岁尚小,偶尔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也可以原谅,请皇上念在她初次犯错的份儿上从轻责罚。宫里已安静许久,万万别因臣妾的缘故而生出波澜,臣妾不愿如此,也不想如此。”

柳昭仪猛地抬起头,发髻间插着的铜雀钗剧烈晃动,发出清晰的“咣咣”声,许是震惊杨妃居然会替她说话,她有一瞬意外,反应过来后,又盯着箫白泽泫然欲泣道:“皇上……”

今夜饮了许多酒水,箫白泽已显现出薄醉的样子,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些许血色,那是酝酿的醉意。良久,他宣读了对柳昭仪的惩罚,“罚俸三个月,禁足半个月。”重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又补充道:“内廷司掌事的如今是谁?换掉他,让有眼珠子的人上去。”

柳昭仪颓然跌坐在地上,想到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又不紧不慢地改为跪坐,恭谨地扣头谢恩。

皇上的话便是懿旨,立即有人带她下去了,殿内的气氛转而低迷,众人皆沉浸在这场突生的变故中。

捏起剩下的半拉西瓜,张嘴啃一口,林桑青垂眸想,柳昭仪犯下的是大不敬之罪,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看被冒犯的人如何表态。

罚奉三个月,禁足半个月,说来算是从轻责罚了。不知箫白泽是敬重杨妃,充分听取她的意见,还是看在柳尚书的面子上,暂不敢从重责罚柳昭仪。

出了方才这档子事,殿内诸人皆不敢大声喧哗,万籁俱寂中,面容娇俏甜美的淑妃揉一揉华丽丝绸宫装,冲箫白泽甜甜笑道:“表哥醉了,不若去我宫里安歇吧,我新买了一味香,闻着甚是消乏解累。”

站在事外人的角度上,林桑青觉得,箫白泽挺可怜的,自然,这话属实大逆不道,不能让他人知道。

做了皇上又怎么样,今儿个是他的时辰,一年只有这么一次,按理说应当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度过,可这些麻烦的女人非要生出是非,让他在生辰之日也不得安生。

她又忍不住想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了。

桃花眼在殿中巡游一遭,落在淑妃身上,箫白泽说了一个字:“你……”

淑妃露齿甜笑,“臣妾在此,皇上要摆驾淑华宫吗?”

踉跄起身,箫白泽抬手按摩眉心道:“我去繁光宫。”

“呱。”手里剩下的小半个瓜掉在地上,霎时跌的四分五裂,连全尸都寻不回。

林桑青蒙了。

什么、什么情况?

抬起头,对上淑妃含嗔含怨的眸子,她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将头低下——天地良心,她无心争宠,谁晓得箫白泽又发什么疯。

夜已深,繁光宫所处之地僻静又冷清,周围都是葱郁的植被,瞧上去阴森森的。近来日光不大好,小路背光的地方已经滋生出苔藓,纵然点满灯烛,也有滑倒的可能。

箫白泽喝得醉醺醺,走起路来一步三晃,他身边那个叫白瑞的太监总管十分贴心,特意叫了架轿撵来,将箫白泽抬去了繁光宫。

颓然破败的宫墙上遍布斑斑旧痕,烛光摇曳不定,林桑青苦恼地看着躺在那张破破烂烂架子床上的某位大人物,内心充满了喟叹和郁闷。

繁光宫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掉落的墙灰,夜里还会有调皮的小耗子跑来跑去,箫白泽去任何一位妃嫔的宫殿都比来繁光宫强。

真不知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喝醉的箫白泽同正常的时候还是有所区别的,他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拧着眉毛冲围在床边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全都退下,滚得远远儿的,朕不想看到你们。”

宫人们赶紧退到屏风后头,她也往后退了退,偏头同白瑞道:“白公公,那个,皇上喝醉了都是这个样子吗?”

白瑞叹气,“哎,回娘娘的话,皇上平日里十分自持,几乎滴酒不沾,倘使喝酒,也绝不会超过一壶。但有一日例外,每年的十月十八,皇上总是会把自己往醉了喝,何时喝到神智不清醒,何时才放下酒杯。”

林桑青了然颔首,难怪刚刚在保和殿,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生怕自己不醉似的,她随口道:“这倒是奇怪,哪有人专门挑一天喝醉的。”

踮起脚尖看向屏风那头的箫白泽,白瑞担忧不已道:“以前都是杨妃娘娘伺候皇上安睡的,但今日皇上点名要来繁光宫,老臣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辛苦昭仪娘娘了,您仔细些照顾皇上。”

她匆匆点头,“行了行了,你们都到外面候着去吧,不若等下他又要动怒,这里有我就行。”转过身子,她吩咐枫栎,“枫栎,打盆热水来,五成热便行,我给皇上擦擦脸。”

枫栎应声去了,白瑞探头看向箫白泽,估计想叮嘱他什么事,还没等他张嘴,箫白泽忽道:“滚!”

缩缩脖子,白瑞赶紧退出殿外。

枫栎很快端了热水进来,林桑青怕箫白泽再像炸毛的狮子一样吼旁人,便将枫栎也支出殿外,只留她和箫白泽两人独处。

取出一条全新的毛巾,丢进水里再捞出来,她一边拧水一边想,若等下她靠近箫白泽时,他敢对她说“滚”,她便将这盆水全泼到他身上。反正他喝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等到明天他清醒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就告诉他,是他自己没留神从床上掉了下来,正好跌进放在床边的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