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5页)

无论是她学校里或是同宿舍的好友,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有过这么一段深藏不露的风流韵事。他们还说她“非常乐观”呢。

维达一听到肯尼科特快要跟一位年轻漂亮的,而且还是来自圣保罗的城市姑娘结婚,这时她心里感到完全绝望了。

她向肯尼科特表示祝贺,并且还漫不经心地向他打听结婚的时刻。到了那个时刻,维达便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想象着他们在圣保罗举行婚礼的情景。她充满着一种连她自己都会感到吃惊的狂喜心情,好像在冥冥之中跟着肯尼科特和那个窃据她的位置的姑娘,跟着他们一起上了火车,度过了整整一个黄昏和一个夜晚。

她心里又很坦然地想到,觉得自己这样做也并不可耻,因为她自己和卡萝尔之间本来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关系,她通过卡萝尔仍然可以和肯尼科特在一起,而且她还有权这样做。

卡萝尔在刚到戈镇的头五分钟里,就给维达看见了。维达目不转睛地盯住从她跟前开过的那辆小汽车,盯住肯尼科特和他身旁的那个姑娘。维达虽然处在这种朦朦胧胧的移情境界之中,但并没有产生人们常有的那种忌妒心理。她深信,既然她通过卡萝尔接受了肯尼科特的爱,那么,卡萝尔就成为她的一部分,好比是她魂魄的附庸,一个比自己更为高大、更加可爱的形象。她看到卡萝尔迷人的魅力、乌光闪亮的鬈发、俊俏的脸孔和粉嫩的肩膀,打心眼里感到喜欢。但她突然发火了。因为卡萝尔两眼总共只乜了她四分之一秒钟,但对路旁一座老式谷仓却看了很长时间。维达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卡萝尔至少也应该感激她和重视她,一想到这里,她简直义愤填膺了;但是,她意识到自己身为教师,就千方百计把这一片痴情给遏制下去了。

她头一次去拜访卡萝尔的动机,一半是欢迎一位喜欢读书的朋友,一半则是急于查明卡萝尔知不知道肯尼科特从前曾经对她发生过兴趣。她发现卡萝尔并不知道肯尼科特曾经摸过别的女人的手。卡萝尔是一个有趣、天真,而且怪有学问的女孩子。维达一面绘声绘色地历数妇女读书会的光荣事迹,对这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图书馆馆员说了不少恭维话,一面却在幻想着这位年轻姑娘仿佛就是她和肯尼科特生的孩子一样,她从那个象征之中获得了好几个月来从没有得到过的安慰。

她和肯尼科特夫妇以及盖伊·波洛克共进晚餐以后,一回到家里,她心底的那种挚爱突然又愉快地故态复萌了。她急匆匆地奔进自己的房间,把帽子扔在床上,唠唠叨叨地说道,“我可不在乎!我并不比她差呀——只不过比她大几岁罢了。我的身子长得也很轻巧,我跟她一样能说会道,我相信男人都是傻瓜蛋。我要是谈情说爱起来,准比那个喜欢梦想的孩子高明十倍。何况我长得也很好看呢!”

可是,她一坐在床上,看到自己骨瘦嶙峋的大腿时,她的那股子藐视别人的劲儿,也就一下子消失了。她不禁悲从中来地说:

“不,我哪儿都比不上她。我的天哪,我们总是喜欢欺骗自己!我原来自以为很有‘灵性’,两条腿长得也很美。其实远不是那样,我的两条腿简直太瘦了,只有老处女才会是这样。一想到这里,我可真是恨死啦!我恨那个鲁莽无礼的年轻女人!一个自私自利、心地毒辣的女人,想当然就霸占了他的爱……不,她毕竟是很可爱的……不过,依我看,她不应该跟盖伊·波洛克搞得那么热乎。”

有一年之久,维达很喜欢卡萝尔,她心里虽然很想——可就是不敢——去打听卡萝尔和肯尼科特之间相处的详细情形。她很欣赏卡萝尔在那些孩子气的茶会上所表现出来的爱好娱乐的精神,她忘记了她们之间所存在的那种神秘关系,所以一看到卡萝尔俨然以拯救戈镇的社会救星自居,她就大为恼火了。维达心里的最后一点看法,在过了一年以后,就常常暴露出来了。她简直恼羞成怒地想着:这些人什么事儿都不干,忽然想要把所有一切东西都来一番改革——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我来这儿工作已经有四个年头了,挑选一些学生参加辩论,对他们进行训练,硬逼着他们去看参考书籍,还要求他们给自己定出题目来——花了整整四年时间,才不过搞了一两次精彩的辩论会!而现在她突然闯了进来,指望在一年以内把整个市镇变成一个甜蜜蜜的天堂,要大家把手头其他事情全撂下,只能去种郁金香,喝喝茶。说到底,这儿毕竟也是个可爱的、舒适的古老市镇呢!

卡萝尔每搞一次运动——比方说,为了改进妇女读书会的研究计划,为了演出萧伯纳的几个剧本,为了呼吁兴建新校舍——维达马上就会像刚才那样感到愤愤不平,可她从来没有公开暴露出来,所以老是觉得后悔莫及。

维达始终是一个改革家、一个自由主义者。她认为细节方面不妨改一改,但是世界上的事物一般说来都是合理的、良好的,根本用不着改变。卡萝尔则是个革命家,一个激进分子——其实,连她自己都还不理解革命呢——具有的只是破坏者才有的“建设性的思想”,因为改革者认为所有必要的建设工作早已完成了。经过多年来的亲密交往以后,就是这种深藏不露的反对态度——而不是她失去了自己想象中的对肯尼科特的爱情——使维达常常感到非常气愤。

可是休的出生,又使维达的心情混乱起来。她一看到卡萝尔给肯尼科特生了孩子以后好像还没有感到满足,就很不高兴。她承认:卡萝尔虽然对孩子非常喜爱,照顾得也无微不至,但是,现在她开始把自己跟肯尼科特等同起来,总觉得在这段时间里,由于卡萝尔的三心二意,她简直不能容忍了。

她回想起其他一些女人,她们从外地来到了戈镇,但并不喜欢这个市镇。记得某教区牧师的太太,对待来客态度十分冷淡,于是镇上谣言四起,说她曾经说过“这儿的乡巴佬在应答祈祷文时是那么热诚,我可实在受不了。”人们还有根有据地说那位太太的紧身围腰里衬着许许多多手绢呢!哦,镇上的人一见她就要哈哈大笑。当然,不到一两个月,那个牧师和他的太太就被撵走了。

随后又来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她的头发是染过的,眉毛也是画上去的。她穿着英国式紧身短上衣,身上散发出难闻的麝香味道。她一个劲儿跟男人们卖弄风情,她打官司,却要他们先给她掏腰包。她嘲笑维达在学校联欢晚会上的朗诵节目。走时,她连住旅馆的钱都付不出,还向人家借了三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