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页)

年轻的姑娘丽塔·西蒙斯也附和着说:“她只是使劲儿抓那些细枝末节,像木工等琐屑事儿,对这出戏的整个格局,她就看不清楚了。我说,我们戏里的公事房布景——要是能像《小东西,哦,老天哪!》里面的那个布景,该有多美呀!因为我在都庐斯市亲自看过那个戏。可是她根本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呀。”

久恩尼塔叹了一口气说:“我就要像埃塞尔·巴里莫尔203那样在舞台上做一次独白,演得活灵活现,就像她真的也在这儿客串演出一样。有一回,哈里和我在明尼阿波利斯看过她的精彩表演,我们就坐在正厅的前排,紧挨着乐池,我相信我模仿她一定像极了。可是我的建议卡萝尔连睬都不睬。说实话,我根本不想批评卡萝尔,不过,我想埃塞尔在演戏方面可要比她懂得多!”

“喂,依你们看,卡萝尔在第二幕在壁炉后面打上一道长条状灯光合适吗?我告诉她这时最好还是集中打上一束光。”雷米埃接过话来,说:“我还向她建议,如果第一幕里我们在窗外使用一下半圆形透视背景,一定是很美的,你们猜,她说什么来着?‘是呀,要是让艾利阿诺拉·杜茜204来演主角才好呢,’她回答说,‘要知道第一幕的情节是发生在夜晚,撇开这一点不谈,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舞台技术专家呀!’我觉得她这分明是在挖苦人呀。这会儿我正在读有关的参考书籍,只要她不想一切都由自己包办的话,我想做一块半圆形透视背景总是不成问题的。”

“是啊,还有一件事,我认为,在第一幕,演员应该从左面头一个门,而不是第三个门里出来。”久恩尼塔也插话说道。

“她干吗只用舞台两翼普通的白色固定幕布呢?”

“什么叫作固定幕布呀?”丽塔·西蒙斯马上就问。

她们这些行家使劲儿盯着她,觉得她未免太幼稚无知了。

卡萝尔听了他们的批评并没有生气,甚至对他们当场匆匆讲到的戏剧表演知识也没有产生反感,只要他们还让她搞场面设计就行了。可是到了排戏的时候,她们果然开始争吵起来。谁都没有预料到,排戏居然就像打桥牌或圣公会主办的联欢晚会一样,绝对含糊不得。反正她们这些演员,即使迟到半个钟头,也还是嬉皮笑脸的,要是早到十分钟,他们也会吵闹起哄。卡萝尔一提出抗议,他们就觉得受不了,嘁嘁喳喳咬耳朵说自己要退出,不想排戏了。他们纷纷打来电话说,“对不起,我觉得今天最好还是不要出门,恐怕天气潮湿又会引起我的牙痛,”或是说,“我担心今儿晚上大概去不了,因为戴夫要我去打扑克牌。”

经过一个月的辛勤努力,演员十之八九都经常来参加排戏了,绝大多数演员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好歹都能胜任了,念的台词也都能符合人物的性格了。这时,卡萝尔又是大吃一惊,发现原来盖伊·波洛克和她自己才是最蹩脚的演员,而雷米埃·伍瑟斯庞却是一个具有惊人才华的演员。她自己尽管想象力非常丰富,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女佣人的那几行台词,她已经背过五十遍了,简直烦腻透顶。盖伊一个劲儿揪自己软绵绵的胡子,看上去很不自在,竟把格里姆先生扮成一个死样怪气的木头人。再看一下雷米埃吧,他扮演坏家伙这个角色,却演得洒脱得很,一点儿都没有拘束。瞧他抬头时的那副神气,真是很有性格,一听他慢吞吞说话的那种腔调,不用问就知道他是个泼皮无赖了。

一天晚上,卡萝尔才觉得这次排演有获得成功的希望,因为这天晚上排练时盖伊好歹不再害羞了。

可就是从那天晚上起,这个戏开始每况愈下了。

大家都对排戏觉得厌倦了。他们发牢骚说,“既然我们对自己扮演的角色都了解得熟透了,干吗非要等到大家对它们觉得讨厌不可呢?”他们开始胡闹起来,见了那些珍贵的舞台灯光装置,也毛手毛脚,乱开乱关了。当卡萝尔开导多愁善感的默特尔·卡斯要扮成一个富于幽默味的茶房时,他们都哈哈大笑。现在他们别的什么戏都肯演,就是不乐意演《来自坎卡基的姑娘》了。特里·古尔德大夫把他的那个角色好歹敷衍应付一下之后,居然插科打诨,表演《哈姆雷特》里的那一段独白,赢得全场喝彩叫好。这时,甚至连雷米埃那股子纯真的信心,也动摇起来,心里很想迈开两只脚丫子,踢踢踏踏地来一段曳步舞显显身手呢。

卡萝尔转过身来,冲着全体演员说:“喂,请各位不要再胡闹下去了。我说,我们应当言归正传了。”

久恩尼塔带头起哄说:“喂,卡萝尔,你别这样发号施令,好吗!老实说,我们就是为了闹着玩儿才来排这个戏的。那么,我们开开玩笑,让大家乐一乐,又有什么……”

“对……对……”好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帮腔说。

“记得有一次你自己说过,我们生活在戈镇一点儿乐趣都没有。可我们这会儿正玩得带劲的时候,你却出来吆喝我们!”

卡萝尔慢条斯理地回答说:“这个问题吗,我可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们说清楚。我们看连环图画和看莫奈205的名画,确实大不相同。当然,我也想从这里面得到一些乐趣。只不过是——我认为,我们尽可能要演一出好戏,乐趣准保不会少,我说反而会更多呢。”说到这里,她太兴奋了,说话的声调也有点儿不自然了。她两眼并没有去看自己面前的人群,却是凝视着不知哪一位在侧面布景板后面乱画的一些荒诞不经的图像。“我可不知道,各位在创造一件最美好的作品时,是不是都能领会到那种‘乐趣’,因而感到无比骄傲、满意,意识到这是一种神圣的事业!”

人们无不露出怀疑的神色,面面相觑。在戈镇,只有星期日上半天十点半到十二点钟在教堂里做礼拜时才允许提到“神圣”这类词儿,要是在别的场合乱说一气,自然都是有失体统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要是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好好工作。我们还必须自动遵守纪律才行。”

听她这么一说,他们哭笑不得。他们也不乐意再跟这个疯女人拌嘴,只好忍让一下,继续参加排戏。这时,坐在前面的久恩尼塔气呼呼地对莫德·戴尔说:“瞧她要排的她那出倒霉的戏,够她捏一把汗的,还叫它什么有趣、神圣的事业,呸,我才不同意!”可惜卡萝尔并没有听到。

那年春天,有一个职业剧团到戈镇来演出,卡萝尔也去看了一场。这个剧团在“帆布帐篷里演出一些生动活泼的新剧目”。那些演员工作很辛苦,往往都是身兼两职,吹铜号的还要管收门票;每个节目一演完,就唱《六月里来月儿明》的歌曲,推销温特格林医生专治心脏病、肺病、肾病和肠胃病的特效药。他们演出了《戴着阔边太阳帽的内尔,奥扎克斯山区一喜剧》。剧中人J·威瑟比·布思贝,用他洪亮的声音说道“城里来的先生,你对不起俺家的小姑娘,可你要留神俺们这儿山背后还有好人和神枪手!”时真是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