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4/5页)

她需要的,是只争朝夕。

双方默契地避免了“离别”这个词,木旦甲亲自带人将月儿送到了昆明的机场,又派了几位懂汉语的奴仆一路跟着月儿,将她护送回去。

无论是月儿,木旦甲,还是槃生,那种恋恋不舍,都是竭力不去写在脸上,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抱歉了,父亲身体大不如前,我需要留在云南,不能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韩江雪的手里。”

月儿想说一句“已然很麻烦了”,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过分矫情且轻薄。

“希望还能再见面。”

“我也想去看看,东北的白山黑水。”

离别总是这般相似,与在天津的火车上并无二致。月儿挥手,转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她想说一句“快回去吧”,最终也没说出口。

回程的飞机有了护卫,有了药品,月儿昏昏沉沉的半寐半醒,又一度几经生死,月儿却坦然了许多。

韩江雪说得对,她应该成长成一个坚韧的,有足够能力去应对这世间所有风刀霜剑的人。即便可能永远无法成为可以为韩江雪抵御风雨的港湾,但她仍旧应该砥砺前行,做他的同路人。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下了飞机,到了北京。盘查愈发严格起来,但好在有宋小冬去打点,有能够买路的金子,月儿最终还是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临行时,宋小冬略有难色地说:“你……做个心理准备……江雪对于你偷偷去了云南的事……可是生了好大的气。”

月儿一惊:“我来回才这几日,他怎么知道我去云南了?”

“就这几日?小姑奶奶,你说得轻巧,江雪都快急红眼了,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月儿逼视:“所以你就说出来了。”

宋小冬自觉心虚,却又不得不说:“我……我也没办法,就把你去云南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差点撤了兵,要杀去云南呢。”

月儿听完,恨不能肋生双翼。宋小冬赶忙道:“听说你全须全尾回来,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不耽误什么大事,只是……估计会和你发一通脾气吧。”

月儿长舒了一口气,没耽误事便好。

从北京到锦东城一夜的火车,月儿伴着东方的照样早早醒来,列车仍旧缓慢前行着,她远远地看见了锦东城的车站。

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戒备森严了。

很显然,韩江雪早早便等在那了。

列车缓缓停下,月台上没有旁人,唯独韩江雪一身军装笔挺屹立,眉目间愠色已经明晰,脸部的线条紧绷着,凌厉的气势,恨不能将这列车都席卷了。

这不是军用的列车,月儿磨蹭着,等着仅有的几位旅客都下了车,出了站台,她才怯生生地从车厢中出来。

槃生与几位从云南来的奴仆同样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怒意。眼眸之中近乎能化成实质的怒火让月儿一阵胆寒。

韩江雪的眼神略过月儿,看向了她身后的槃生。

怒意,近乎化成了杀意。最终,哪怕胸中有烈焰,他仍旧不舍对月儿发火。

槃生,自然便成了池鱼。

月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赶忙开口:“这不怪他,都是我的主意。我让他不许告诉你的,你别怪他……”

月儿的声音越来越细软,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韩江雪在逼视了槃生许久之后,清冷淡漠却威严十足地说了一句:“你们先出去。”

槃生如获大赦,带着几人匆匆出了月台。

深秋一到,东北的寒风已经凛冽地如同刀片一般割着月儿的细嫩肌肤。比这更冷的,是此刻避无可避的,韩江雪的目光。

月儿打算蒙混过关,嘟着嘴,撒起娇来:“你说过的,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的,你现在要是生气,就是耍赖皮!”

韩江雪本被怒火炙烤得无限压抑的内心,被月儿轻轻柔柔的一句话,撬动了脆弱的一点。

瞬间如炸裂的琉璃瓶,崩出无限延伸的裂纹来。

但坚硬的外形却仍在。

他声音冷冷清清,压着怒火:“别跟我耍小心思,我让你全权负责,没让你去犯险。”

月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想了很久,低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

这句对不起委屈极了,竟带丝丝缕缕的哽咽。她当然委屈,自己九死一生去购药,换来的是韩江雪的责备。

如果冷眼旁观,理智对待,月儿也知道韩江雪的责备里是无尽的惦念,是入了骨的爱恋,是生怕失去她的恐惧。

甚至如果易地而处,月儿相信自己也会怒发冲冠的。

可此刻,月儿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韩江雪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儿的神色,月儿此刻眼底的泪花如一双手将韩江雪的一颗心扔进了油锅里煎炸了一番,又骤然捞出,扔进了极寒深渊。

他如何不知道月儿此行是为了他,可他又如何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为了他九死一生?

此刻,冷清的月台之上没有了旁人,两个年轻的灵魂就这般一软一硬的对峙着。

月台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秋风吹乱了两个人的发丝,他们谁都不肯相让,谁都不肯再向前一步。

一步之遥,就可以抱住对方。

终于,冰冷的寒风散尽了所有的怒火,终于,吹散了韩江雪心中的琉璃瓶,把那块最柔软的血肉袒露出来。

他的眼神那般痛苦,痛苦到如同失去了一生的挚爱:“月儿,我知道,如果是理智的,我该满怀欣喜地和你说一声谢谢。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让我的女人去为了我玩命,我靠着女人的命换来的胜利,地位,荣耀,我觉得可耻!你要我怎么做,对你的付出感恩戴德,然后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无法自拔……”

一腔意难平在此刻全部被打翻,绅士,理智,都在一刹那难以为继……

韩江雪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月儿仰头看去,才发觉他此刻的疲惫,一点都不输于舟车劳顿的自己。

是啊,她口中的“几日而已”,他从未合眼。

“你知道我都想过什么吗?我想着你如果真的遭遇意外了,我该带着兵一路杀到云南去,还是直截了当地一死了之,陪你去。我想过我们还有大把的人生路要走,我们应该很幸福,我们应该可以共同好好把东北经营下去……”

韩江雪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他笔挺的身姿柔软了下来,近乎虔诚地看着月儿:“可是如果没有你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月儿看着他的痛苦,他的煎熬,情不自禁已然泣不成声。月儿走上前,抱住了韩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