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第2/4页)

月儿浅啜一口,将咖啡杯放在了桌上。

“认清点形势,此刻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明先生和夫人纵然爱你,与明家家业,以及一大家子的性命比起来,恐怕这点爱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真闹起来,明家会不会弃卒保车,你自己掂量着。”

月儿的声线渐渐放缓放沉,没了往日的娇俏,甚至趋近于嘶哑。

“你说说,一万块大洋,买一条已经不该存于世的命,是不是都有点嫌贵了?”

纵使明如月心智再过幼稚,也听得懂月儿此番话里的威胁意味了。这世上本就只有一个明如月,是她自己为了自由放弃了的,如今她又妄图把一切拿回来。

明如月恼羞成怒,咬着后槽牙:“你不必如此猖狂,倘若家族为了富贵要弃我于不顾,我也不必留给家族什么面子了。索性大家鱼死网破,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婊/子出身的东西,能有什么好下场!”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仍觉太阳穴在突突跳着,半晌才好整以暇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废话了。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意出这一万块大洋,自然有人愿意出这份钱的。我今日来是想替人捎个话的,今晚六点,在广德楼,有人想见你。”

她拿起自己的礼帽,又恢复了甚是优雅的做派,娉娉婷婷转身而去。

月儿缓缓闭上眼,腔子之中犹如有被打翻了的调料盒,五味杂陈。

月儿终于明白明如月为何敢来铤而走险了,因为她已经和家人近乎决裂,而这个时候,又有居心叵测之人发现了她,利用了她。

这个自私自利头顶的女人,既然能为了所谓的自由弃全家于不顾,便能再一次为了一己私利,舍全家性命以成全自己的富贵。

广德楼……多么熟悉的地方。月儿不必细思量,她也知道是谁请她去赴这鸿门宴。

看来莉莉这妮子还真是有些手段的,这一点倒是随了她那倒霉父亲了。

既然能找到明如月,也便是查到了月儿的底细了。月儿长叹了一口气,这场闹剧也该有个完美的收场了。

是输是赢,走着瞧吧。

月儿起身下楼,还没等走到一楼,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见了韩江雪的汽车停在了门前。

月儿心下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惶惶然下了楼,却见韩江雪已然站立门口,身侧立着的,正是刚刚下楼的明如月。

二人一出一进,恰在擦肩时眼神相触,皆是愣了须臾,紧接着,回过神来。

韩江雪记得这个女人,也是这般装束,阔檐礼帽,修身黑裙,在邮轮上,于晚霞之中故作姿态地对对他说着自己是一位追求自由的新女性。

韩江雪永远都忘不了斯人那张让他作呕的嘴脸,更忘不了她说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此刻再度相逢,韩江雪唤住了来人。

“这位小姐,我们在邮轮上见过?”

韩江雪当日化名,明如月也并未留心。此刻她虽然嘴上与月儿逞能,可终究是个难成大气候额。她心底也是怕被路人认了出来的,赶忙拉低了帽檐别过脸去:“您认错人了。”

言罢匆匆离去,留给韩江雪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韩江雪看着这背影,不禁慢慢陷入了沉思。对于妻子,他已经几度确定并非真正的明家大小姐,如今看来更是无疑。可这位“明如月”为什么要来找月儿呢?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此番前来,会否是来对月儿刁难威胁的呢?

想到这,韩江雪又一次升腾起了想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兴致来。

不为了真相,哪怕为了保护月儿也好。

毕竟兜兜转转,经历种种,于他而言,心中认定的便是月儿这个人了。

她身后是千军万马也好,还是茕茕孑立于人世间也罢,他韩江雪认定了的,就要护她一世周全。

月儿心下忐忑,走到愣住的韩江雪跟前,轻声咳了咳,唤回了韩江雪的三魂七魄。

佯装作薄有怒意:“少帅若是喜欢看美人,且到别处看去。别在我这店门口,惹我心烦。”

韩江雪看着月儿气鼓鼓的样子,便想起了以前日本国同学与他讲的河豚,受了惊吓便膨胀起来。

眼前的小娇气人儿显然是一生气,便鼓起来了。

他伸手在月儿脸上戳了一戳,扯着一脸不由自主的坏笑:“让我猜猜,我家小夫人是不是吃醋了?”

月儿见他言语中还带着戏谑之意,自我安慰道兴许二人并不相识吧,但仍旧略有隐忧,试探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游轮上见过一次,萍水相逢而已。”

这“萍水相逢”又何尝不是他对她的试探呢?

见月儿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韩江雪心中猜疑也有了点着落,但偏偏又不想挑明了让月儿为难,于是便将话题扯了回来:“想来我夫人是小气的,萍水相逢都要吃个醋的。”

凑到月儿耳侧来,低声私语:“看来我在扶人心中的位置,当真是独一无二的。”

月儿被气息乍一撩拨,脸骤然似熟透了的红番茄一般,一脸赧然推开坏笑的韩江雪:“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胡闹。”

“嗯,要闹也回家闹去。”韩江雪学着月儿的声线,掐尖了嗓子接了下话。

一旁的刘美玲带着一众店员听见了,皆是抿嘴忍着笑,生怕自己噗嗤出了一声。生生快要憋出个好歹来。

月儿赶忙拉他去僻静处:“怎的到店里来了?寻我有事?”

“见中午你匆匆忙忙来店里,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着帮你来处理一番。”

月儿半是窝心感动,半是愧疚难当,对方将自己这一点一滴都如珍视,自己却怀揣着这般秘密,无法坦诚相告。

只得暗暗发誓,江雪,早晚我会将真相与你和盘托出的。

她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位美女需要向天津那面调一个码数的货,美玲做不了主,便唤我过来了。”

“哦。”韩江雪意味深长,却又转瞬恢复了往常模样,“没事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一门心思赚钱了,我也要去忙了。近来父亲下死决心剿了东边几个山头的匪,也算是造福百姓的事,我得去准备了。”

自打前朝大清灭了,民国以来,占个山头就敢称大王的数不胜数。手底下养着兵和枪,就得琢磨着弄钱粮来,起初都做的是打家劫舍杀富济贫的绿林梦,渐渐地发现人家富人家自己也有人丁和枪。

一来二去,皆是落草为寇,开始了打劫平民路人的勾当了。

此番若真能剿了这匪患,于东边几城连带着数十孤忖的百姓而言,确实利于民生的大好事。另一方面看,于私心里讲,又是能为韩江雪立一立战功,积攒些人脉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