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第6/6页)

尼娜·伊凡诺夫娜还说了些什么,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娜佳一概不知,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

五月过去,六月来临。娜佳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生活。祖母成天围着茶炊忙忙碌碌,不住地叹气。尼娜·伊凡诺夫娜每天晚上谈她的哲学。在这个家里,她依旧像个食客,花一个小钱都要向奶奶讨。家里苍蝇很多。房间里的天花板好像变得越来越低矮。奶奶和尼娜·伊凡诺夫娜从来不出家门,害怕在街上遇见安德烈神甫和安德烈·安德烈伊奇。娜佳在花园里散步,到街上走走,她看着那些房子、灰色的围墙,她只觉得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已衰老、陈旧,等着它的只能是它的末日,要么开始一种富于朝气的全新的生活。啊,但愿那光明的新生活早日到来,到那时就可以勇敢地直视自己的命运,意识到自己的正确,做一个乐观、自由的人!这样的生活迟早要来临!现在家里一切都由奶奶安排,四个女仆没有住房,只能挤在肮脏的地下室里——可是总有一天,这幢老房子将片瓦不存,被人遗忘,谁也不会再记起它……只有邻院的几个男孩子给娜佳解闷,她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他们敲打篱笆,笑哈哈地逗她:

“喂,新娘子!新娘子!”

萨沙从萨拉托夫寄来了信。他用欢快、飞舞的笔迹写道,他的伏尔加之旅十分顺利,可是在萨拉托夫有点儿小病,嗓子哑了,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个礼拜。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的内心已有预感,也可以说是确信,有关萨沙的预感和想法不再像从前那样使她激动不安,这一点也让她感到不悦。她一心想生活,想回到彼得堡,同萨沙的交往已经成了虽然亲切却十分遥远的过去了!她彻夜未眠,早晨坐在窗前,听着周围的动静。楼下当真有人说话:惊慌不安的祖母焦急地问什么。后来有人哭起来……娜佳赶紧下楼,看到奶奶站在屋角,在做祷告,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桌上有一封电报。

娜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着奶奶哭泣,最后拿起那封电报,读了一遍。上面通知说,亚历山大·季莫费伊奇,简称萨沙,于昨日晨间在萨拉托夫因肺结核病故。

祖母和尼娜·伊凡诺夫娜当即去教堂安排做安魂弥撒。娜佳在各个房间里走了很久,想了许多。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的生活,正如萨沙期望的那样,已经彻底改变;她在这里感到孤单、生疏、多余;这里的一切她都觉得毫无意义,她同过去已经决裂,它消失了,像是焚毁了,连灰烬也随风飘散了,她来到萨沙的房间,站了很久。

“永别了,亲爱的萨沙!”她默念道。于是在她的想象中,一种崭新、广阔、自由的生活展现在她的面前,这种生活,尽管朦胧,充满了神秘,却吸引着她,呼唤她的参与。

她回到楼上房间开始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就告别了亲人,生气勃勃、高高兴兴地走了——正如她设想的那样,永远离开了这座城市。

(19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