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谁来成全我

时光追溯到几日前。

得到了宣铧帝的旨意, 临徽便奉命与阮青令前去镇北。临去之前, 却在宫门前无意遇见了安王世子。

一去多年,安王世子身量渐长,着了一身玄衣, 容色冷淡, 虽不如从前阴沉, 但仍少与人言, 叫人捉摸不透。

见到临徽, 安王世子行礼道:“五皇子。”

临徽还礼:“世子。”

安王世子打量了临徽两眼, 忽然淡笑道:“五皇子要去镇北?”

临徽一顿,笑道:“世子,真是……消息灵通。”

“非我消息灵通……”

安王世子面色冷淡, 眼底漠然道:“只是五皇子的心事啊, 都表露在脸上了。要我说五皇子何必呢?千里迢迢追去镇北是劳心又劳神,想要什么东西的话,还不如等其归来……直接抢到手更快。”

一番话连声不断,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直直落入临徽心中,教他一时默然不语。

临徽顿了顿,却问道:“世子这些年……待若若小姐, 与谢淮,都百般不同。不知世子,是爱若若小姐多一些,还是……恨谢淮, 多一些?”

一语破的,安王世子凝了凝眸,心中回想这些年的纠缠,一时竟也分不清是爱若若多一些,还是恨谢淮多一些。

他垂眸,讽声道:“我恨自己多一些,也爱自己多一些。”

他恨自己出生不幸,心思扭曲,故而嫉妒谢淮有若若相陪,每每为难于谢淮。又爱自己自私自利,为了短暂的温存,多种谋划接近若若。

争来争去,都是为了自己。

但这些年暗中瞧若若时的快乐,都与他卑劣的心一样,全是真的。

安王世子回过神,朝临徽冷冷一笑道:“镇北路远,五皇子要多加小心,免得回不来了。”

临徽心中微动,面色不显:“谢世子关心。”

拜别了安王世子,便去了官渡口与阮青令汇合。宫人们随行左右,侍奉着二人上了官船。船舶破雾而出,迎着寒冬冷风,朝镇北悠悠驶去。

立在船头时,阮青令拥了一身竹纹斗篷,容色清远,淡淡地凝望着冬江寒水。

临徽望着这位年轻大臣的面容,也不知为何的,忽然觉得在何处见过似的。但只一瞬,他便回过了神。

阮青令却察觉他的目光,回眸笑道:“殿下瞧微臣做什么?”

临徽惊讶与他的敏锐,想起另一事,便温声道:“前几日,父皇曾与我说……有意将三皇姐,赐婚给阮大人,不知阮大人,心中怎想?”

这些年,宣铧帝待阮青令恩宠甚重,若是临薇嫁与阮青令的话,只怕他势头更不可挡。而临薇……是三皇子临御的亲姐姐。二人结亲,只怕日后阮青令会偏帮于临御。

临徽处于皇权中心,自然对势力敏锐非常。

阮青令闻言知其意,淡淡笑道:“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微臣区区一介蜉蝣,不足挂齿,殿下何必挂心微臣心中所想。”

听得此话中的超脱之意,仿佛觉得他对世事全然不在乎一般。

临徽沉默一瞬,不禁问:“阮大人,曾说担心三皇姐,难道不是真的?”

阮青令笑了笑,淡淡道:“若殿下前去镇北纯粹是为了府中四妹是真的,那微臣所说之话也是真的。”

言下之意,却说临徽前去镇北并不纯粹是为了若若。

临徽心下了然,并不反驳,只语气难辨道:“阮大人是说……我为的是,安国侯府,而非若若小姐。”

“殿下明鉴。”

安国侯府百年世家,得安国侯府便是得了青云之路。而临徽默默争权多年,怎会不在意安国侯府的势力。

殿前言语掩饰了心意,真真假假,难道就只是纯粹为了那个人吗?

“……”临徽一直都没反驳阮青令所说的话。

他只是凝眸,问道:“那阮大人,为的又是什么?”

阮青令顿了顿,叹息一声:“微臣也与殿下一样,为的是安国侯府。”

纵使这些年过得并不算欢喜,但安国侯府养他多年,是他的根。他虽无欲无求,却也不愿安国侯府被牵扯到权谋之中。

更何况是要将那位四妹妹嫁到皇家之中……毕竟他知晓,府中四妹妹是喜欢谢淮的。

阮青令忽然朝临徽深深行了一礼,言辞恳切:“求殿下成全。”

临徽默然,迟迟都不应下。

良久,他反问道:“那谁来成全我?”

一句话落下,阮青令深深一怔。

……

自船上相谈一番,阮青令深知临徽不会轻易放弃安国侯府,叹息之余也不再提起此事了。

只是那一句“谁来成全我”,却还会久久回响在他耳畔。

阮青令曾想,他或许是心软了。

因为他瞧见这位五皇子时,便仿佛瞧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也是个没被爱过的孩子,却固执地争着想要的东西。

再等一等罢……

若这位五皇子能待四妹妹好,也不算无法接受。

官船沿河而行,很快便到了镇北。换了长檐马车,临徽便与阮青令前去了镇北王府。镇北王得知此事,早早领了府中众人前去迎接。

到了府中,却没见到若若等人。

临徽心神微恍,连与镇北王说话时也漫不经心。

镇北王见这位年少皇子心神不定,时不时问起一句小外孙女,又问起一句谢淮,心下瞬间便明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三公主等人都在半里关,今日谢淮正好领兵前去杀敌,想三公主他们应该是在关中等候。五皇子不如也去瞧瞧?”

临徽回神,缓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镇北王又笑着问阮青令:“你可要一同前去?”

阮青令轻笑作答:“下臣便不去了,来时祖母托付我给您与大伯母带了些东西,想来还需整顿一二。”

镇北王颌了颌首,便不再多言,命府中侍卫派了马车,送了临徽去半里关。

马车悠悠,行驶在关外的古道上。

临徽挑开车帘望了眼山雪,心中恍惚,忽然想起多年前鹿鸣书院的那一句“雪会停的,你不要太难过”来。

其实他问安王世子是爱若若还是恨谢淮,未免也有反问自己的意思。

——是喜欢安国侯府,还是喜欢若若?

争到最后,谁也分不清了。

“五殿下,半里关到了。”

车外侍卫出声提醒临徽道。

临徽回过神,颌了颌首便下了马车。侍卫引着路,他缓缓往关中走去。许是大多将士都出征了的缘故,关中甚是冷清,只余下一些受了伤无法出战的士兵。

绕过一座木棚,忽然瞧见一道浅碧色的身影。

临徽一愣,远远望着若若。

许久不见,若若似乎消瘦了些。她立在简陋的木棚下,云袖轻挽,拉了卷素白的纱布,正在为受伤的将士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