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烈火9(第2/3页)

赵誉目视温崇山:“是你提议替温淑妃解了禁足,是你提议开宫宴庆温淑妃生辰。又是你负责宫内装点,如今却出了这种事,你说你没嫌弃,要朕如何说服谨嫔相信?”

他声音更沉了几分:“何况,你手底下的人,先前就曾有在谨嫔身上打过主意 ,你倒是给朕证明,为何不是你?”

这话说得极重,温崇山做内务府副手十来年,赵誉待他新人有加,他顶头上司瑞亲王也待他和颜悦色。他在外头假借内务府采买名义替赵誉办私事,两人之间共享许多秘密,赵誉很多不能对人言的事都不瞒他。这些年君臣关系稳定,赵誉简直当他是个知己,又宠溺他妹妹淑妃,这七八年几乎都将后宫给他妹妹管着。

他知道自己妹子是什么人,她被家里宠坏了,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得了当时还是宜王的赵誉青眼,被册封为宜王侧妃,多年宠爱不衰,是近几年妹妹行事越发跋扈,惹了皇上些许不快。可在温崇山看来,这都是小问题。这些年来赵誉身边一直不曾少了各色美人,有选秀进来的,也有苏皇后带进来的,更有各方送的。温崇山从来不觉得会有人能取代他妹妹温淑妃,毕竟有这份难得的情分在。

今日赵誉在他面前拂了杯子。

打碎在地上的不仅是那彩釉白瓷盏,还有这些年他与赵誉牢不可破的关系。

温崇山双手触地,重重叩首:“皇上,臣与贤妃娘娘一般,都只是拟定大局之人,宴上具体摆放和临场服侍,并非微臣本人。且这是宫中内闱之宴,外臣不得参与,微臣手底下的人亦没资格进入宴会,试问微臣如何确定,那有问题的酒杯或酒水能准确地被放在谨嫔的桌上?”

赵誉凉凉一笑:“你自然能。”

话落,他朝后靠在黄梨木雕花椅背上,声音略扬:“带上来!”

外头有人高声应了,温崇山回过头,见黄兴宝推搡着一个哭肿了眼睛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温崇山面色微变,但他仍用低沉的音调道:“皇上这是何意?”

赵誉冷笑一声,凉凉瞥那被推上的来的小太监一眼,黄兴宝喝道:“你自己说!”那跪地哭丧着脸的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跪地道:“奴才叫伍铭,是在紫宸宫当差的扫洒杂役。奴才本不认识温大人,是有一回淑妃娘娘宫里的红绵姑娘跟奴才说,温大人管着皇宫的库房,什么好东西都能弄来。有一回温大人送东西进宫,奴才就好奇多瞧了几眼,哪知温大人十分和气,就把手里的东西分给了奴才一盒,见奴才手上生了冻疮,还说他那儿有金皎国最好的冻疮药,下回叫人个奴才弄来。奴才以为大人是客气呢,谁想没多久,大人特地找到奴才,给了奴才一只冻疮膏,还可怜奴才小小年纪做事不易,塞了一把钱给奴才,叫奴才寄回家孝敬爹娘……”

赵誉敲击着桌面儿,眼睛垂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黄兴宝便道:“所以你感激温大人,便答应替温大人做他在紫宸宫的眼线?将皇上的秘事告知于他?”

那小太监道:“奴才不敢!奴才……奴才哪里有那个胆子?奴才不过是临时调上来替病休的小栗子做事儿的,蒙黄总管不弃,瞧奴才模样洁净,就准了。温大人……温大人从来没叫奴才打探过什么,只是偶然遇着了说几句话儿。”

黄兴宝冷哼道:“温大人套人话的本事只怕你还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卖了还觉着拐子是个善人!”

这句讥讽明晃晃的,温崇山面露不快,抬眼瞥他一记。

黄兴宝半点不怵,笑道:“皇上面前,你说句实话,皇上紫宸宫发生的事儿,真的半点没露给温大人?”

那小太监道:“是,奴才……奴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奴才只是和温大人说几句闲话,确……确实提到过紫宸宫……”

黄兴宝笑道:“温大人,刺探皇上私事,您是想干什么啊?”

温崇山脸色绝不好看,他不屑地看了黄兴宝一眼,仰头望着赵誉道:“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赵誉笑了笑:“崇山,你跟着朕做事,负责朕的内府,多少年了?”

温崇山正色到:“过了明年春节,整整十年。旧年崇山在宜王府任长史,也是负责七爷的内府。”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感伤,声音明显嘶哑了:“微臣服侍七爷,十七年了。”

这绝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十七年相知相伴,虽是君臣有别,可在温崇山心里,早当赵誉是个知己。

赵誉叹了声,垂目看向温崇山,道:“崇山,朕何尝不是信任你,器重你,才一路将你带在身边?你不能否认,你曾窥视过朕的行踪,打探过内闱中事吧?”

温崇山一时语塞。

他做的是内务府的官,不知内闱风向如何服侍好主子?

可他到底是外臣,这等事可私下做,却决不能明面说。

赵誉顿了顿道:“你若要人朕,怕是各宫都能找到你的影子。崇山,你过了!”

你过了!

这句话像一条河,就此将两人之间划出分界线,深浅莫测,风云涌动,永不可渡。

温崇山知道,他和赵誉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

赵誉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宫中各处步下的眼线,他有意纵容着,以证明他对温家的绝对信任绝对偏袒。他曾十年独宠温淑妃,即便她从无子嗣,他仍一次次的包容她的任性妄为和无理取闹,是因他在意温家,感激温家。

如今,他有了更在意的人。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从位分最高的人着手。

当然,温崇山绝对相信,自己的妹子干得出今天这种事,

一个长得绝美,自小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头脑不聪明,喜欢争先拔尖,进了宫后,又有天子的无限宠爱,她固然容易迷失了,容易昏了头做下各种糊涂事。

毕竟,即便她不是皇后,这后宫也在她手里掌握了多年。

温崇山并不确定,今天的事到底是不是温淑妃做的。

但他仍然惊异赵誉的决绝。

赵誉的态度,已经说明温家高枕无忧的日子该结束了。

要收回那份不该有的期许,重新做个乖顺听话并胆战心惊的臣子。

他再没任何特殊待遇,也再没机会知道任何赵誉不想他知道的事。

门外,温淑妃似乎听见了里头发生的事,她高声嚷叫着,嘴里喊着“皇上”,又骂福姐儿是“贱婢”“狐媚子”。

赵誉脸上挂着疏冷的笑:“温卿,温家的家教,啧啧……”

他话没说完,温崇山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崇山、崇山……十七年,他一直这样喊他。还是少年时,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笑着搂着他脖子,道:“不必与本王如此生疏,你做了本王的长史,就是本王最信任的人,以后本王就喊你崇山,喊什么温大人,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