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第2/2页)

“闻箫。”池野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夹杂着微弱的电流,不知道谁比谁更加沙哑。

他试图转开话题,想说高三的走了食堂不那么挤了,被程小宁罚跑圈那个人真倒霉,不让过节老许太不近人情,生活委员给出的理由也非常扎心——

可是,这些应该已经有人跟闻箫讨论过了。对自己来说是新闻,然而对闻箫来说,早已是旧闻。

他仿佛看见两人的生活如同朝向两边的轨迹,飞驰而去,不断背离。

格格不入,再不相融。

“池野。”闻箫字音清晰地叫出这个名字,问他,“如果不到学校上课,你高考考二本,能考吗?”

“能考。”

闻箫继续问:“重本呢,985,211,能考吗?”

“能。”

闻箫闭上眼:“你想考上的那个学校,能吗?”

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夹着杂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池野沉哑的嗓音才响起:“考不上。我考不上那个学校。”

直到有什么滴在地板上,闻箫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泄露丝毫的动静。

他眼睁睁地看着池野的生活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们的感情,更是在崩溃的边缘。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

生活的恶意往往毫无根由,却能步步紧逼、层层压垮,令人气息奄奄、挣扎不能。

唯一可做的,不过是赌命罢了。

舌尖尝到了血的铁锈味,闻箫迟钝地判断,应该是下唇出血了。他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远远望着对面属于池野的那一扇窗户,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星被点亮。

他又重复起之前的问题:“这段时间,累不累?”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隔了数秒,池野的声音在闻箫耳边响起来,很沉,像挂着千斤坠:“很累,累到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会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死过去、再醒不过来。”

“可我怎么能死啊?就算真的死了,从地狱爬也要爬出来。”

“那天我看着我妈抢救,我控制不住地在想,干什么这么辛苦这么难,干脆一家人一起死了,多干净、多轻松,是不是?”

尾音轻的像烟,池野又苦笑,“可是我哪有这资格?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妈在病床上艰难地想活下去,她没有一刻放弃。芽芽才六岁,世界上的美好她还什么都没见过。我除了继续……挣扎、竭尽全力拉她们一把,我找不到任何别的路。闻箫,我找不到……”

他嗓音低得快要听不到:“以前总以为自己很强大,但原来……我并非无所不能。”

闻箫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着。

他将手指卡在牙齿间,直到牙齿将骨节上覆盖的皮肉刺破,有鲜红的血沿着冷白的手背流下来,蜿蜒成红色血线,他才终于将所有哭声藏得毫无破绽。

他看见对面有人站到了窗边,暖色的光退为背景,即便只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他也能将对方的每一寸线条细致描画。

他想,往后余生,再也不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如果这段感情成为了使你陷入泥沼的沉重锁铐,我纵满手是伤是血,也必须咬牙取出钥匙,亲手替你打开。

或许早已知晓此刻结局,所以从来没有明言爱你。

可是,现在的我却遗憾,此前明明那么多个日夜交替,我为什么不多说几遍喜欢、多说几次爱给你听。

闻箫抽离紧咬的指节,唇齿间满是血腥味,心情一如初次接吻的当晚,“池野,我们——”喉口哽咽,他忽地意识到,四十一天,从未说过在一起,又有什么理由说出分手两个字。

“我们……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