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客弗悦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鲍冠勇顺利地带走了自己的徒弟。

孟戚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因为慈汇堂的人都抄着木棍跑上楼了。

而且再耽搁下去,风行阁那边也会察觉到异样,毕竟距离太近。名义上那些人都是袁亭师徒俩的属下,不过这是江湖不是军营,做不到令行禁止,总会有人是来自庐陵郡的眼线。

眼线不用知道太多,只要每次禀报鲍冠勇师徒的异常举动即可。

鲍冠勇已经装病一段时间了,这会儿要是袁亭再出状况,等于直接跟庐陵郡那边翻脸。

三人前脚刚走,墨鲤立刻改变外貌。

时间赶了一点,可能有几道皱纹没有抹平。

“墨大夫,昨晚没睡好?”慈汇堂的学徒大惊,因为墨鲤看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

墨鲤只好顺着点头说:“半夜被狸奴惊醒,又记挂着外乡的亲眷,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之前他在慈汇堂说辞是投奔亲戚,结果暴雨洪水耽搁行程,行囊被冲走,在这里停留不了几日。

“方才进来的是什么人?天,这里还有暗器!”

慈汇堂的人对着墙上的飞镖大呼小叫。

“似乎是江湖仇杀,打着打着撞了进来。”墨鲤硬着头皮编道,“他们没瞧我一眼,只顾互相争吵打斗,我就避在一边,正想绕过他们逃下楼,人又走了。”

江湖人这般行径并不少见,踩破房顶,掉进别人屋子,误伤百姓……

他们不会赔偿,也不会搭理伤者,就这么扬长而去。

墨鲤念着秦逯,暗暗想老师对不起,我现在越来越会说谎了。

“好险!”慈汇堂的人松了口气,赶紧放下木棒,屋子里只有几样家具翻倒了,帐子被扯破,损失不大。

最重要的是无人受伤。

钱财身外之物,人是最紧要的,开药铺诊堂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慈汇堂的两个大夫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看着凌乱的屋子一阵后怕。

“墨大夫受惊了,都怪我,要是早些让人上来叫醒您,都没这事——”

“哪里话,是在下贪睡了。”墨鲤连忙道。

明明没事,其他人却以为他受惊不轻,争着来搀扶他下楼。

墨鲤推脱不得,只能跟着他们下楼,借着暗窄的楼梯,赶快把“多”的皱纹去了,复敛气垂眼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

待热水净面、漱口,换了一套衣物之后,墨鲤这才完全恢复成昨日的模样。

慈汇堂的学徒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只能当是墨鲤没睡好。

药铺门口已经有病患在等着,虽没有急症,但让人一直等着也不太好,太阳刚出就很热了。于是慈汇堂两位大夫跟墨鲤轮换着用了早点,就去前面坐诊。

另一边,袁亭依仗着轻功跟熟知地形,很快绕到了一处暗巷。

这里的气味有些难闻,残余的污水漂浮着杂物。

袁亭落足处是一块较为干净的地面,回头却见孟戚无声无息地立在一根拴马桩子上。

这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拴马桩,还会雕成好看的人像兽形,就是半根摇摇晃晃的木桩,可能拴骡子更多一些,不太牢靠,估计连体型较大的狗都能蛮劲把木桩拔了跑掉。

现在更是被洪水泡得腐朽了,整个歪着,除了狸奴,谁敢往上站?

孟戚这会儿站得比袁亭高一截,他的鞋履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尘土污渍。

这条暗巷可不短。

洪水退后,墙壁除了水痕,还有青苔跟脏污。

除非脚不沾地,始终踩在半人高的墙壁以上,落足又轻而无声,更在尘土飞起之后已经远去……

袁亭瞳孔收缩。

好半晌,忽然才发现自己师父不见了。

他正要脱口质问,好在脑子及时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的动静太大,又在风行阁门口,哪有不查探一番的道理。到时候他不在,鲍掌柜也不在,下面的人不起疑心才怪。

“这边。”袁亭扭过头,硬邦邦地说。

暗巷很深,还左拐右绕的。

袁亭这次特意留神了背后,发现某人真的鬼魅一般,忽隐忽现。

袁亭以为这人是故弄玄虚,让自己看不到他的踪迹,结果孟戚某次消失的时间长了一点,袁亭惊疑地停住脚步。

没过一会,一个轻飘飘的身影从墙那头的屋檐翻了过来,手里多了一个细绳扎好的纸包。

纸包外面有杏花标记,正是城里有名的点心铺。

袁亭仔细一算,那家铺子可不就在这里的对街拐角吗?

孟戚这是一边在屋顶上走,一边搜寻卖点心的铺子?

袁亭气得都要懵了。

这要换成平常,如此嚣张的行径、欺人太甚的行为,他说什么都忍不下去。可是经历了方才那一场闹腾,袁亭已经看出来孟戚就是这么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他今早找上门也不是真的要打,而是想在鲍冠勇面前揭穿孟戚的别有用心,孟戚要是动手才正中他下怀呢!结果没想到孟戚跟自家师父的关系,这下简直一败涂地。

但败归败,袁亭心里依旧有一股气,他冷着脸带人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宅子。

这是一所空宅,县城并不繁华,总有一些屋子卖不掉,又没人住。

风行阁掌握着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袁亭知道在哪些地方谈话足够隐蔽,还不会有人注意。

宅子很小,却很干净,显然有人一直打扫。

袁亭黑着脸,手上却不慢,还熟门熟路地从墙角摸出一罐茶叶,将装满水的茶壶放上小炉子。

东西十分齐全,他拿着也很顺手,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孟戚挑眉,轻讽道:“看来今天有人存心闹事,‘下山虎’?虎啸山林,连山都不要了的虎,真真有恃无恐!”

袁亭压着怒气,给炉子添了火炭,沉着脸说:“孟国师不用指桑骂槐,我所恃者,绝非师父。”

“哈!”

孟戚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要不是鲍冠勇,袁亭至少也得鼻青脸肿小半个月。

“掷暗器入窗,确是……不妥!”袁亭咬牙道,“只是以你二人的武功,那暗器根本打不中。”

况且孟戚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哦?打不中,不会出事,就可以乱砸?”孟戚也沉下脸,他才不搭理这是谁的徒弟。

江湖人跟读书人都很看重师徒辈分,可是军中不是!同僚之间可以讨教,上官可以点拨下属,做将军的还能找兵卒讨教养马的方法,尤其鲍冠勇做过楚朝边军教头,真要论起来他徒弟都能塞满这座县城了!

孟戚是不想论这个,其实他还教过鲍冠勇几天兵法。

昔年十四岁的小将,大家担心这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不小心折了,都有意无意地在鲍冠勇面前露过一手,让小将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领兵打仗万万不能犯了自大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