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临而不乱者

“哗啦。”

轻微的水声在耳边回响,墨鲤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水底沉。

水底更安静,也比较安全。

结果一只手把他拽住了,墨鲤沉了半天都没沉下去,感觉又很迟钝,还以为自己被什么缠住了。

水草?

家里没有这东西!

难道尾巴塞进石缝里了?

这事墨鲤还真做过,因为冬天水潭结冰,经常睡着睡着身体就飘上去用脑袋磕冰面了,一磕就醒,睡一晚上能磕无数遍,特别麻烦,所以干脆找石缝“固定”一下自己。

不过——

现在是冬天吗?

墨鲤觉得有些不对,他努力着想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漆黑。

没有水波摇晃,他似乎是浮在水面上的。

这视野显然是人形。

鱼如果“躺”着望天空,事情就不妙了。

墨鲤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水里,四肢百骸像是被人拆了一遍,酸痛无比,哪哪都不听使唤。

即使“少年”学武时最苦最难的那段日子,也没有这么累过,后来武功越高,这种情况就愈发不可能出现。

迷糊里墨鲤忍不住纳闷,是瘟疫盛行他连着给人治了五天五夜的病,还是山洪爆发他被水冲了三百里?感觉似乎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他醒过来的时候在水里。

墨鲤挣扎了一下,准备变回原形,毕竟鱼在水里更容易游。

结果没变成。

怎么回事?墨鲤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腕被人抓住了。

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而是衣服。

“……”

费了大约一刻钟,墨鲤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始末。

遭遇了十年难得一见的风暴,被风卷走,还阴差阳错地来了一次灵气的彻底融合。

那究竟是什么风暴,半空中像城墙一样的云,中心位置还能看到阳光,陷在里面的感觉就跟掉进一口井似的。可是哪有浮在半空中的井?更别提“井圈”范围大到的可以容纳下金龙庞大的身形还绰绰有余,这意味着一整座太京城都能放进去。

墨鲤越是回忆,越是感到不可思议。

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做梦是不可能的,因为被狂风折腾了一遭,他现在还爬不起来呢。

墨鲤侧头望去,只见岸边沙地上躺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是孟戚,显然是他们落入水中,孟戚还保持着清醒,拼命把两个人带到了岸边。否则墨鲤这会儿就不是坐在水里了,这片湖范围还挺大,远远望去烟波浩荡,瞧不见边际。

孟戚抓他的手有些紧,墨鲤踩着水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脸朝下栽进岸边的沙地里。

这气空力尽,形如废人的感觉,简直要命。

从小臂到手指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联想到云墙之中数不尽的雷霆霹雳,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个鬼!墨鲤面无表情,甚至有几分气恼,他想过无数次他跟孟戚在一起的情形,万万没想到完成这件事的是一场离奇的风暴。

此刻墨鲤浑身是水,孟戚则是沾满了沙粒。

这微妙地符合了他们的本身形态,墨鲤看着看着就没了脾气。

命途无非时运二字,别人是水到渠成,他们是赶上风不成也得成。

其实墨鲤对早一点迟一点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秦老先生言传身教,人无信不立,不礼不成,墨鲤总觉得要跟孟戚一起回到岐懋山见过秦老先生,媒人跟聘礼就不用了,可是天地什么的,还得拜一拜。

龙脉没有父母,差不多是天生地长。

墨鲤祭拜天地也不为别的,就希望岐懋山多一点有灵性的小家伙。

原来的白狐白参蟒蛇,听上去有三个,可是白参不会说话不能动,那条蟒吃饱了也懒洋洋的,实际上只有狐狸一个。墨鲤希望白狐能找到一只同样漂亮的狐狸,生一窝好看聪明的崽子,这样十年二十年过去,岐懋山不就有一大家小机灵鬼了吗?

狐狸本来就比山里别的野兽聪明几分,还是挺有希望的。

岐懋山灵气不够,拖一个太京龙脉在身边,再祭拜天地,没准就成了?!

墨鲤默默地想了一通将来的生活,主要是这几步之遥他都没法顺利过去,经脉跟丹田内空空荡荡,过了一刻钟才积攒了少许灵气,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水有些浑浊,大雨带来的灵气很快消散。

墨鲤吸了口气,醒醒神就准备将孟戚背起来找个能遮风的地方。

毕竟两人身无分文,还没有衣服,去哪儿都不方便。

墨鲤刚掰开孟戚的手,后者似有所感,立刻睁开了眼。

“你醒了?”孟戚本能地问。

随后意识回归,两人同时沉默。

凉风悠悠地吹,水波荡漾,乌云散开露出了昏黄的月光。

最后还是脸皮较厚的孟国师打破了尴尬,他轻咳一声,掸掸沙粒道:“大夫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墨鲤就笑了,孟戚则是露出了难得的窘迫之色。

墨鲤真要有什么不妥,他是能看病还是能开药?

“我没事,多亏你救了我。”墨鲤在孟戚醒来之前就想通了,于是神态坦然。

倒是孟戚很不自在,金龙是救了黑龙没错,否则被风卷走一天一夜也有可能,不到那风暴自然消散是难以摆脱的,虽然这不会要了龙脉的命,却也要元气大伤,然而问题出在“救”的方式。

孟国师是要面子的人吗?是!

这事很没面子吗?不是!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阴差阳错的风到渠成了,龙也食髓知味的,这会儿看到墨鲤,脑子里直接就没个消停了,孟戚不仅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还管不住自己的心跳,对面偏偏站着一个神医。

造化弄人,啊呸,风暴折腾人,眼下还没衣服!

——这还有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四下无人,是个野地。”孟戚四下张望,顺带又搓了搓沾到泥沙、

啧,这里的湖岸沙地实在糟糕。

墨鲤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忍着笑说:“是孟兄选的地方好,免了你我此刻的不便。”

“阿鲤如何还叫我孟兄?”

“不然……启行?”

孟戚觉得称字不够亲近,他顿了一下,墨鲤就会意地改口说:“阿楚?”

孟戚脸僵了,他还不能反对,因为自己名里面的那个字是不能用的,楚还对仗了阿鲤的叫法呢。

“罢了,我们之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是怎么样吧。”孟戚放弃了挣扎。

说完抢先一步走在前面,这样就能管住眼睛了。

墨鲤也悄悄松了口气,再怎么想得通透,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在外面走动。

“对了。”孟戚忽然转身。

墨鲤受惊,差点没跳起来。

孟戚:“……”

懂了,大夫的镇定无事也是装出来的,只不过装得比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