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追而复问

墨鲤立刻离开了这座宅院。

因为这里有树木、有院墙,还有十来间大大小小的屋子,如果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想藏在里面不被人发现,真是再容易不过了。谁知道那个窥伺者是已经走了,还是隐藏在暗处?

此地非久留之地!

墨鲤一口气跑出了半里路,看着左右无人,这才放慢速度,迎着风雪裹紧外袍开始发愁。

最初薛知县说起孟戚的时候,墨鲤并不感到畏惧,还有一些好奇,因为秦老先生说过,像他这样的武功,只要不对上千军万马,基本上遇不到什么要命的危险。

中毒?自己就是神医。

被骗?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很多骗局对于真正的高手是没有用,一力降十会。

坠入情障?也有可能,不过秦逯非常了解自己的学生,知道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到底有多小。首先墨鲤从小对人的美丑就没有具体的概念,一个病弱无力的美貌女子,跟一个满面脓疮的乞丐婆子在墨鲤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秦逯为此曾经得意的表示,这说明墨鲤拥有行医济世的天分。

其次还是学歧黄之术导致的,既然要行医治病,那么病患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再说要是忽然遇到一个孕妇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作为大夫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哪怕这种情况都是诊脉之后隔着帘子指挥接生婆子,可是大夫的脑中也得有个概念,总不能连孩子是哪儿出来的都不知道。

墨鲤八岁的时候,秦逯就用刀削了两个木人教他辨识。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自幼学起,更能心无杂念。

秦逯说不好别的,但至少能确定冠绝天下的十六天魔舞,在他跟墨鲤面前跳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什么轻纱飞旋,似遮非遮,玉体横陈……都不会让他们遐想,倒是有可能从她们偶尔袒露的胸膛看出她们是否患有囊肿,严不严重、要不要吃药。

这样一来,色诱就很不好使了。

秦逯从前想过,将来会让自己学生心动的女子,该是怎样的人,然后他一不小心就想到自身了,答案是没有。这才劳心劳力地给墨鲤安排了在竹山县的生活,现在知道了墨鲤的真身,估计再操心这些事的也是跑去神怪志异了。

因为秦逯不遗余力地称赞自己学生,加上墨鲤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敌手,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薛知县说孟戚不可接近,这人深不可测,墨鲤也立刻信了,他这番出来是寻找通灵性的草木百兽,看看天下除了太京之外还没有别的龙脉了,又不是为了给自己博取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

再说天下第一也没什么意思,老师说的。

墨鲤在风雪中走走停停,有些踟蹰不定。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离竹山县越远越好,把那个窥伺者引走,还是赶紧回到竹山县提醒秦逯与薛庭。

墨鲤开始思考自己刚才追问员外的时候,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的相貌……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第二个就不确定了,当时他不知道外面有人,只是没让员外跟那个干瘦汉子看到自己的脸,可是外面能不能看到,这就难说了。

而且墨鲤并不知道那个窥伺者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一直埋伏在宅邸附近,目标就是员外与干瘦汉子,墨鲤只是恰好赶上了?还是一路跟踪墨鲤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可能也不是没有。

墨鲤越想表情越是凝重,他很快下了决定,回竹山县!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眼角依稀有褐色的影子一闪。

墨鲤蓦然睁大了眼睛,猛地醒过神来,对方居然没有走,还跟在自己后面?!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他不仅没有发现,还察觉不到分毫气息。

要知道是人都有气息,连飞禽走兽、花木游鱼也不例外!

这一瞬间,墨鲤已经想了很多,但是他的刀比他的想法更快。

风雪中黯淡的刀光一闪,迅捷如电,顷刻间就奔着对方的身影去了。

这一刀已经是极致。

它没有炫目的声势,甚至没有斩开漫天飘落的雪花,却又仿佛是这天地之间本来就存在的一部分,刀风隐藏在呼啸的北风之中,刀光更是黯淡近似于无。

然而这世上绝没有人能够毫发无损的接下这一刀。

风雪中,一截衣袖轻飘飘地落于地上。

“好刀法。”

声音清越,仿佛玉磬远鸣。

来人站在风雪之中,身披大氅,宽袍长袖。

虽然不是白色,也不是什么鹤氅羽衣,但是随意一站,就是出尘高洁之态。

漆黑的长发以一根木簪挽起,身无配饰,他看着自己缺了一截的衣袖,轻声喟叹。

墨鲤已经退到了一丈之外,审视着对方。

说实话,他有些纳闷,古话说相由心生,虽然面相之说玄之又玄,并不靠谱,但是一个人如果性格暴戾,或者郁郁不得志,自然会影响到这个人的面貌。

墨鲤不是算命的相士,但他是大夫,望闻问切都是基本功。

此人,并不像是好杀之徒。

他的眉目清正,神情从容,更重要的是刚才短暂的交手,墨鲤感觉到的是一股浩然之气,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巍峨山岳,是灼灼烈阳。

“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墨鲤心怀警惕,盯着那人问。

来人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他看着墨鲤手中的刀,缓缓道:“无锋刀。”

刀没有开锋,自然也没有锋刃,它的杀伤力全凭御刀人的心意。这对功力要求很高,还要求使用者永远清醒理智,才能驾驭。

“刀长不足一尺,可以藏于袖中,故而又称袖刀。”那人评断完刀,抬头望向墨鲤,语气肯定地说,“你果然是玄葫神医秦逯的弟子。”

墨鲤不愿示弱,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孟戚?”

“……那是我曾经的名字,你也可以这么称呼。”那人神情自然,毫不慌张。

墨鲤不由自主的皱眉,说实话,对方跟他想的完全不同,也没有薛令君说的那样冷厉,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晕。

“曾经的名字?随着前朝覆灭,国师之名也不再?”墨鲤不客气地问,不管谁被跟踪,都会不高兴的。

刚才那番交手,已经让墨鲤心里有了底,孟戚的武功确实很高,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只是这个人非常特异,没有任何气息,就像跟周围的一切完美相融了,再加上踏雪无痕的轻功,让人很难察觉。

孟戚看着墨鲤,眼神有些奇异,似乎还带着一抹渴求,他没有在意墨鲤的怒火,反而解释道:“并非如此,我不再用孟戚之名,是因为我不记得了。”

墨鲤一愣。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孟戚眼神里的渴求是什么意思,那些顽疾缠身,久病不愈的人看到他,不正是这个模样?